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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大廳里招待客人,丫鬟恭敬地領著簡家女眷過去,穿過假山,雍容華麗的正廳近在眼前。
丫鬟通報後,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女子出來,目光從簡珞瑤身上掃過,自帶一身不怒而威的氣勢,簡珞瑤對上如此銳利的目光倒沒有畏縮,落落大方的福了一身,雖然沒見過,她也知道這位女子在公主府地位不一樣。
果不其然,下一秒鄭氏笑道:“宮嬤嬤許久不見,勞你親自出來帶路,倒叫人受寵若驚了。”
公主身旁能稱一聲嬤嬤的,那定是教養嬤嬤無疑了,身上有品級的,跟普通下人不一般,難怪鄭氏如此次客氣。
宮嬤嬤收回視線,對鄭氏也客套的笑道:“簡夫人說笑了,若論起來,您也是殿下的長輩,殿下這會兒在裡頭招待客人,委實走不開,還望簡夫人見諒。”
且不提心裡是何想法,鄭氏面上笑容更甚,與宮嬤嬤有說有笑的進了大廳,簡珞瑤幾姐妹聽話的跟上,出來時都被老夫人厲聲叮囑過,最小的簡珞青都沒有亂瞧,雖低著頭一雙眼睛滴溜轉,到底沒墮了簡府名聲。
宮嬤嬤一面領著鄭氏在前頭走,一面眼角餘光打量簡珞瑤幾姐妹,目光在簡珞瑤身上轉了一圈,意味不明的收了回來。
轉眼睛已進了大廳,上首坐著一個身著洋紅色宮裝的華麗女子,穿戴用具皆是不凡,一開始女子側著頭在與旁邊的婦人說話,聽見腳步聲,臉轉過來看著簡家眾人,一雙丹鳳眼微微挑起,氣勢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鄭氏和簡珞瑤幾人一絲不苟的請安:“見過公主殿下。”
新安公主嘴角勾了抹笑容,看著幾人將禮數做足了,才笑道:“夫人是駙馬的姨母,自然也是本宮的長輩,自家人何至於如此客氣,快快請起罷。”
鄭氏滿臉受寵若驚的道:“殿下心善,然畢竟是規矩禮儀,臣婦不敢輕慢。”
“夫人就是太客氣了。”新安公主笑道,嘴角微微揚起,對鄭氏誠惶誠恐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又道,“年前幾日便回京了,本宮原是想與駙馬去給夫人請安,奈何母妃身體不適,駙馬為了安心讓本宮照顧母妃,倒險些怠慢了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鄭氏連忙搖頭:“公主太過客氣,臣婦何德何能讓殿下如此。”
新安公主眼底含笑,目光從鄭氏轉到她身後,“這就是幾位表妹了罷?”
“勞殿下惦記,正是。”
“府上風水好,會養人,幾個表妹個個水靈的,本宮瞧了都賞心悅目。”
新安公主表現得越是親切隨和,鄭氏越是小心翼翼,忙回道:“這幾個丫頭不過爾爾,比不得殿下風姿綽約。”
“夫人真會說話。”新安公主捂著嘴嬌笑,完了才問道,“本宮離京數年,倒不知幾位表妹已長得如此亭亭玉立,委實遺憾,不知可說了人家?”
此話一出,在座的夫人們也摸清了新安公主的態度,眼底紛紛閃過笑意,端看鄭氏如何應對。
便是離京多年,先前不知道京中情勢,回京這麼久也不可能不知道,當著這麼多貴婦的面提起這個話題,無非是想給她們難堪,鄭氏心中明白,也有些羞惱,到底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忙道:“除了最小的七丫頭,其餘都有著落了。”
興遠侯府二太太也在坐上,先還是冷眼瞧著,如今知道公主的態度,倒是捂著嘴笑了:“親家二太太也太見外了,貴府四姑娘何時定的親,定的哪家,怎的也不告知一聲?”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鄭氏和簡珞瑤身上,新安公主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眼神也從簡珞瑤身上滑過。
別提鄭氏和簡珞瑤,就是簡珞嵐幾人也沒遇見過這種陣勢,來公主府的路上看著嫡母隱隱不安的神色,她還在心裡幸災樂禍,簡家誰不知道新安公主與嫡姐的糾葛,她只想著嫡姐這回怎麼被公主收拾,可如今這些目光只是從她身上掠過,她也有些受不住。
眾目睽睽,這些個夫人小姐們的眼神,越是似有若無,越叫人無地自容。
簡珞瑤只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鄭氏飛快的瞥了興遠侯二太太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太太說笑了,只是說親,又不是成親,何至於弄得人盡皆知,貴府姑娘們也沒如此高調,簡家小門小戶,更不敢出格了。”
方定親的時候,想著整個簡府的名聲,鄭氏對興遠侯二太太還頗為客氣,把對方話里話外的挑刺當耳旁風,如今都幾乎撕破臉了,連金氏這個正經親家都少與侯府來往,鄭氏還給這個面子做什麼,且對方不過是侯府二房,無爵無權,二老爺這麼多年了還是當初捐的官位,沒半點長進,自家丈夫好歹是正五品,犯不著對她伏低做小。
鄭氏硬氣,不咸不淡的把話頂了回去,方才看好戲的些許夫人們,倒是收起了戲謔的神色,對簡家風骨還算認同,只興遠侯二太太有些訕訕的,想說些什麼,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又合上嘴把話咽了回去。
大廳氣氛有片刻的凝滯,新安公主恍然大悟的道:“瞧本宮這記性,只顧拉著夫人聊天,倒忘了請夫人和表妹們看座,嬤嬤,還不快請夫人座下,姑娘們都在側廳喝茶,叫人帶表妹們過去。”
宮嬤嬤應了一聲,自有丫鬟出來給簡珞瑤幾人領路,鄭氏看了簡珞瑤一眼,見她臉色如常,未見絲毫不悅,倒放心下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相比大廳,瑤兒去了側廳反倒自在,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也說不出什麼難聽話。
一踏出正廳,簡珞瑤聽得聲旁傳來長長的呼氣聲,側頭,是簡珞青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見她看過來,簡珞青有些不自在,挪了步子到她旁邊,小聲的問:“四姐姐方才都不緊張嗎,我都嚇出一聲冷汗了。”
簡珞瑤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做了個噤聲的表情,簡珞青連忙閉嘴,隻眼神還有些驚恐。簡珞青作為庶女,有金氏這等並不寬厚的嫡母,性子養得也有些唯唯諾諾,膽子極小,一有風吹糙動便如驚弓之鳥一般。
鄭氏上回諷刺金氏把庶女當丫鬟使,也是為著簡珞青這性子,原本精心教養出來的姑娘,哪能如此上不來台面,大房二房都有庶女,雖比不上嫡出,至少也有主子的樣兒呢。
簡珞青順勢握住簡珞瑤的手,像是找到了依靠,臉色終於好看了許多。
新安公主本人熱衷於交際,宴會自然不會過早散場,眾人在公主府用了午膳,又喝了下午茶,一直到申時左右,才陸續有人告辭。
能被公主回京後第一批宴請的客人,身份自然都不一般,簡府在裡邊家最弱,不敢走在前頭,一直到大部分客人都離去,才由丫鬟領著出了府。
照例是鄭氏走在前頭,幾個姑娘因著先前在大廳的那一出,今日都非常拘謹,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也沒緩過勁來,一個個低眉順眼的看著腳邊,簡珞瑤眼看著大門口近在眼前了,本想鬆一口氣,卻冷不丁瞧見一個青衫的年輕人進來,玉面長衫,青色衣衫將對方清雅的氣質發揮到極致,容顏氣度均令人驚艷。
簡珞瑤不由停下了腳步。
鄭氏和簡珞嵐幾人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停了步子,鄭氏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幽幽道:“小攸。”
柳攸回過身來,不敢再往後看,只對著鄭氏作揖:“侄兒見過姨母,不知姨母今日來公主府,沒有第一時間來請安,實屬不孝。”
鄭氏已經收起了時態,笑道:“你這孩子,這般客氣作甚,回京這麼多日子了,也不來姨母家坐坐,還跟姨母見外不成?”
“侄兒俗事纏身,耽擱了請安,還望姨母見諒。”柳攸聲音微啞,到底忍不住,又抬眼往鄭氏身後看去,天氣還沒轉暖,簡珞瑤幾姐妹都穿著新裁的粉色斗篷,柳攸一眼掃過去,已經被滿目的粉晃了眼,眼底浮上一絲澀意,忙又作了一揖,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情緒:“幾位表妹許久不見。”
方才新安公主那氣勢,幾位姑娘那還敢跟柳攸接觸,都微微福了身,並不看向他,柳攸收拾了情緒,抬頭對鄭氏道:“侄兒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姨母回府了,還望姨母莫怪。”
鄭氏道:“不必如此客氣,改日有空來姨母家做客便是。”
就此別過。
出了公主府,簡府的馬車已經在候著了,鄭氏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面色便有些疲憊,簡珞瑤伸了手道:“娘,我扶您。”
鄭氏看了看簡珞瑤,目光又掃過她後頭三個丫頭,眼底浮上一絲暖意,到底是自個女兒,經的事多,這種場合都能面不改色,後頭那三個丫頭都唬得不輕呢。
在車裡坐定,鄭氏聲音冷下來,道:“速度快些,早點回府。”這個地兒,她是不想再來第二回了。
華麗的公主府正院,宮嬤嬤匆匆繞過屏風,新安公主坐在梳妝鏡前,幾個丫鬟伺候她卸下釵環,換上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