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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去撿起了手機。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只是下意識就去撿了。
他一點點向前探身子,終於,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鐵線蕨和半個人類。
人類只有下半身,上半身淹沒在鐵線蕨濃密的葉子裡。
在這個位置,如果此人趴在地上,面對牆,他的頭應該已經頂住牆壁了,不可能再前進的。
但這半個人仍然在“前進”。他不斷被拖入植物叢中,上半身消失在本該是牆壁的地方。
儘管看不見臉,只看衣服和鞋子,盧卡也認出了這是誰——正是那些高年級混混的頭目。小貴賓給這人取了外號,叫“狒狒”。
盧卡很害怕,卻沒有移開目光。
他看著植物一點點吞沒這人的腰部、大腿、腳……直到整個人都消失在植物從中。
有些地方葉子比較稀薄,能看到地板上有隱隱血痕。
血痕並沒有一直存在。很快就有細小的葉片伸出來,像舌頭一樣舔舐著地板,將血跡舔得乾乾淨淨。
盧卡愣愣地看著,思維完全靜止,大腦一片空白。
既沒有剛進門時未知的恐懼,也沒有目睹仇人遭難的喜悅。
植物發出了聲音:“名字是誰?”
植物的語法好像有點問題,不過盧卡能聽懂。它在問盧卡叫什麼名字。
盧卡忽然想起,前不久小貴賓在電話里說過:如果“它”再出聲,不要搭理它,不要答應它任何事……
可是……
盧卡還沒想出“可是”的後半句,嘴巴已經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我是盧卡……”
“盧卡?盧卡,盧卡。”聲音重複著。
聲音比之前柔和,語氣也越來越趨近於正常人的語氣。
盧卡壯著膽子問:“你、你是……鐵線蕨嗎?”
“鐵線蕨?”聲音停頓,像是在思考,也可能是在組合語言,“哈哈,好有趣,不叫鐵線蕨,我叫,我是蕨花。”
“蕨花?”
“蕨花。在夏至出生,慢慢長大的蕨花。”
盧卡深呼吸了幾下,問:“你……你到底是什麼呀?你應該不是人……對吧?”
“我不是人。”
“那你是……是怪物嗎,還是什麼別的?”
“我就是蕨花。”
“好吧,蕨花……”
盧卡沉思片刻,心一橫,還是問了出來:“你把這個人……殺了嗎?”
“吃了。好吃,有趣。”
盧卡沉默了好久。蕨花也等了好久。
然後蕨花主動問話了:“我可以吃他嗎?”
“可以。”盧卡說。
說都說出來了,他才意識到:不對,不可以!我確實非常恨那個人,但是,但是……
按照常理,應該說不可以。應該阻止非人之物做出這種可怕的事。
但現在再說“不可以”也晚了……
蕨花又問:“我還可以再吃嗎?”
盧卡猛地抬頭。
蕨花繼續問:“可以再吃嗎?可以嗎?”
“你……你是必須食肉的嗎?”
“不是。我快樂,想吃。我還可以吃嗎?”
“你……”
盧卡再次沉默,雙手攥緊到發抖的程度。
最終他低聲說:“可以。但是,只能吃我帶給你的人,或者闖進來的陌生人。絕對不能吃其他人。”
“好,當然可以。太好了,我很快樂。盧卡,我愛你。”
它的語氣越來越生動,聽起來和普通人幾乎沒區別了。
特別是那句“我愛你”,和媽媽的語調有些類似。
平時媽媽說話的時候,植物能隔著門能聽到她的聲音,能聽到她對盧卡說“我愛你”。
盧卡慢慢蹲下,靠近葉子最茂密的地方,輕聲說:“你……你把那個人……全部吃完了嗎?”
蕨花很不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問我呢?你也要吃嗎?”
“不是,”盧卡拿著那枚手機,“如果你還沒吃完,你能……能吐出來一部分嗎?一下下就好,然後你可以繼續全部吃掉……”
“可以呀,可以呀。你要哪部分?”
“右手。右手就可以……”
十分鐘後。
外面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
這次是媽媽回來了。
門鎖沒有完全被破壞,盧卡進門時已經把它擰回了原狀,所以媽媽沒發現有什麼問題。
房間內,盧卡跪在地板上,壓低聲音:“你不要說話了。”
蕨花沒有回答。連“好”都沒說。
它完全沉寂了下來,就像從來沒說過話一樣。
盧卡把手機裝進抽屜,將金屬球棒踢進床下,走出房間。
媽媽在客廳里,顯然她也注意到了男士夾克,正在拎著它看。
“這是誰的衣服?”她望向盧卡,“你的眼睛怎麼了?”
盧卡已經處理好了身上的其他狼狽之處,只剩下一邊眼睛有點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