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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儘快變成惡魔麋鹿,變成精靈的體質。雖然不能完全治癒傷處,卻能防止人類的身體大量失血。
變化過程中,希錫回過頭。
果然,尤里在他背後不遠處。
削尖的鋼管掉落在旁邊地上,似乎是從福利院鐵藝大門上拆下來的。
一隻冥河水母緩緩飄開。剛才尤里一直藏在它又長又暗淡的觸肢下面。
尤里本來想刺希錫的後背中心。由於希錫正在變化形體的過程中,行走速度也越來越快,尤里瞄得不夠准。
雖然給希錫造成了重傷,尤里自己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去。
他的腹部和坐腿上有兩個黑色的洞。剛才柳條長鞭刺過來,他沒能完全躲開。
希錫嘶聲道:“你……一直在等我變回人類?”
是的。尤里覺得自己回答了,其實他沒有出聲。他只是瞪大眼睛盯著希錫。
黑煙褪去,希錫再度變成惡魔麋鹿。
腹部的貫穿傷依然存在,但隨著他全身肌肉結構改變,傷口被肉緊緊擠壓住,不再繼續流血。
“你進步還真不小啊。”麋鹿咬著牙。
尤里在心裡回答:因為這裡是我的故鄉。至少是故鄉之一。
他仍然沒有說出聲來。
即使用幻術困住了希錫,成功傷到了希錫,尤里也並沒有沾沾自喜。
他也沒有恐懼,沒有擔憂,甚至沒有急於保護什麼人的危機感。
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環境,寄託著他高濃度的情感。上一次,他在這裡操控了想送給梅拉老師的康乃馨,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並非人類;這一次,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想做的事情上,根本沒有刻意思考要如何去做,也沒注意到自己使用了什麼程度的幻術。
一切順其自然。
他既不謹慎,也不粗心,全憑直覺行動。
恍然間,一對紅光閃爍逼近,麋鹿正面衝刺而來。
尤里立刻後撤。
冥河水母再度出現在他與麋鹿之間。
但這次麋鹿出手更快也更準確,水母立刻被撕碎,沒能遮蔽麋鹿的視線。
接著,尤里後撤的路徑上又接連出現了圓柏、冬青、薔薇叢、兒童轉盤,最後還出現了李子果園。
麋鹿腳下的土地再一次變得鬆散,跟著他的步伐一路塌方,但麋鹿始終更快一步,對尤里緊逼不放。
拉不開足夠的距離,尤里就沒法再次躲進幻術中。
他退進一道樹籬大門,麋鹿緊隨其後。
門後的環境驟然變化,夜間松柏迷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敞的室內場景。
這是福利院裡的活動室。彩色桌椅,大型娃娃屋,小汽車和小火車軌道,牆上貼滿兒童畫。
結構雖然一樣,但這個屋子比真正的活動室大很多,面積和物品都等比例放大,大人身在其中,能體會到小孩的視野。
還有一處也和真正的活動室不同——這裡的地板被粉色和紅色的花朵覆蓋著,每一支都是康乃馨。
麋鹿全身穿過“屋門”後,地板上的康乃馨全部懸浮起來。花莖朝向麋鹿,萬箭齊發。
“變戲法啊,沒意義的。”麋鹿譏笑道。
右手的柳條束延長兩倍,揮舞出旋風激流,靠近的花朵都粉碎成了絲絲細末。
同時,麋鹿的一側耳朵動了動。
他突然向左轉身,左臂的獸爪前伸一握,攫住了尤里的頭和頸部。
尤里及時把左前臂卡在頸前,減輕頸部受到的壓力。
他右手拿著一把射釘槍。這不是幻術,是福利院工具間裡的東西。
麋鹿用柳條纏住他的右手,巧妙地一扭,射釘槍掉在了地上。
“你怎麼這麼喜歡偷襲?”麋鹿問。
這次尤里出聲回答了:“你也是。”
“是嗎?”
“為什麼呢,”尤里的前臂骨骼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他面色平靜,似乎並不痛苦,“你有很多錢,人生很幸福,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麋鹿笑道:“嚴格來說錢不是我的。我可以用於投資經營,不能拿出來自己花銷。”
尤里在獸爪中扭了下頭。“噢,我懂了,不然就是挪用公司資金?”
“不完全一樣,但也差不多吧,裡面的法律問題很複雜,和我父母生前的財務安排有關。不過我對此並沒有任何不滿,有更適合的人去經營,去延續我父母本來想做的事情,我自由自在,挺好的。”
在幻術形成的房間裡,一個變成精靈體質的人類,和一個換生靈,說著如此“社會化、人類味”的對話……
尤里竟然笑了出來。
麋鹿也咧著嘴,喉嚨里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尤里問:“那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嗎,”麋鹿說,“世上有這麼一種人……他小時候比較不幸,家破人亡,算是個小可憐受害者,後來他活得很隱蔽,他不渴望財富,也不嚮往愛情,他沒有什麼野心,產生的欲望都很小,很私人。就這麼一個人,卻一直在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或者說帶來災禍。他會毀掉別人的快樂,毀掉別人的人生,在別人的痛苦中,他得不到任何利益,他也並不想得到。他光是活著就是一場噩夢,他就像別人潔白衣服上的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