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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有人站了起來。
既不是伊利亞,也不是結構詭異的怪物,而是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子。
阿爾托認得,這是怪物妹妹。怪物妹妹的人類長相總是變來變去,前不久還變成十幾歲的少女呢,這會兒又變回小孩了。但無論怎麼變,它的大致長相還是差不多。
它剛才做了什麼?
起初阿爾托懷疑它把伊利亞殺了。
它早就該殺掉伊利亞,這可是它的本能仇殺對象。
大家都說它和別的換生靈不同,它能抵抗本能,它非常特殊……
它確實很特殊,如果不是因為它,伊利亞也不會出現在阿爾托的生活中。
然後,小女孩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阿爾托又看不見它了。
但他聽見了哭聲。
不是女孩,也不是怪物,是伊利亞的聲音。
原來他沒死啊。怪物妹妹沒有殺他。
這次伊利亞沒有大叫。他在咬著牙,也許是咬著嘴唇,壓低聲音,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又過了不知多久……
阿爾托都沒發現伊利亞是什麼時候停止哭泣的。
伊利亞很艱難地站了起來,身上多了很多黑色泥土。
好不容易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他又摔倒了。
就這樣反覆了很多次,最終他還是沒法正常走路。
他咬著牙忍耐疼痛,但嘴裡還是漏出了幾聲嗚咽。
最後,伊利亞用一種近乎爬著的姿勢,一點點挪動著離開了。
阿爾托不但沒力氣喊住他,甚至連繼續看外面都辦不到。
明明天越來越亮,他眼前卻越來越黑。
好不容易天亮了,我卻要死了嗎?
這是阿爾托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當然,最後阿爾托沒有死。
兩小時後,他被姍姍來遲的救援人員找到了。
同時被找到的還有他的父母。
父母比他好找多了。
從現場痕跡看,這對夫妻原本也被掩埋著,後來不知被什麼東西挖了出來。
他們的軀幹在距離阿爾托幾步遠的地方,頭顱分散在兩個不同方向,四肢散落在廢墟各處。
驗屍結果顯示,他們的死亡時間在被發現前兩到三小時左右。
也就是說,昨天夜裡他們還活著。
爸爸和阿爾托一樣,動不了,也說不了話;媽媽昨天夜裡還能說話,後來越來越虛弱。
今天早晨,他們都出不了聲。
但那時他們還活著。
麋鹿放開了貝洛的衣襟,貝洛跌回地上。
麋鹿蹲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後來的日子,每天都像夢一樣,”希錫的聲音說,“不是說生活像夢一樣美,而是……我好像總是飄著,落不了地,做什麼都覺得很虛,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我迷失在很陌生的地方了……”
麋鹿說話時嘴並不動,臉也沒有表情。貝洛只能從他眼中的幽火形態來判斷他的情緒。
其實也沒什麼可判斷的。現在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貝洛輕聲問:“你是‘好像’迷失在陌生的地方了嗎?只是‘好像’而已?”
“什麼?”
“你是真的迷失在什麼地方了吧。這句話並不是比喻。你……走進精靈圈了?”
麋鹿嘆口氣,甩了甩頭:“哈哈,對。但你也算不上很聰明,這是從結果倒推起因而已——我遇到那位大人了,當然是因為我自己進到精靈圈裡了。畢竟那時他又出不來。”
貝洛問:“遇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
“你關心這個幹什麼。”
“那時候他應該還是個孩子……”
“這不重要。而且我也看不見他。”
對,那時候希錫確實看不見。一開始知曉者沒有身體。他是虛體狀態。
貝洛又問:“他為什麼沒有直接搶你的身體?”
麋鹿說:“他不能這樣做。我說,你好冷靜啊,怎麼還和我聊起來了,不害怕嗎?”
貝洛抓住他右手的柳條:“求你了,告訴我為什麼。”
麋鹿頓了頓。
“伊利亞從來不會這麼跟我說話,”他冷笑道,“好吧,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可以告訴你講一點點。嗯……你知道怎麼灌香腸吧?要用肉糜灌進去,而不是把整個動物塞進去。把整頭豬塞進腸衣,它就仍然是豬,而不是香腸。”
貝洛眼睛一亮。
他聽懂了,而且迅速開始思索在此基礎上的其他問題……
麋鹿繼續說:“當然,他的確可以把我打碎取些想要的部分。但他沒有這麼做。畢竟我們很投緣,我們能互相理解。殺我對他來說意義不大,我活著,擁有魔法,才能更好地幫助到他。”
麋鹿邊說邊觀察到貝洛的表情……
貝洛眼神落在旁邊很遠處,好像走神了。
真是服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能走神。
伊利亞沒怎麼變。他一直都是個讓人無法理解的、令人煩躁不安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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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之死,既是精靈水怪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