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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樹籬村的人,”卡戎說,“你是誰?”
“我是忍冬,”精靈主動報上了名字,“你需要幫忙嗎?如果要我幫你,你就也要幫我一個忙。你願意嗎?”
哦,開始了。精靈的交換。
卡戎說:“不用你幫。我可以把它們全殺了。”
“真的嗎?”精靈歪了歪頭。
“真的,”卡戎說,“你願意讓我把它們全殺了嗎?”
“我無所謂,怎樣都行。”
談話間,又有個面如劍齒虎的精靈撲了上來,卡戎專心去應付,暫時不再理會忍冬。
卡戎並不擔心忍冬會做什麼手腳。它說了“無所謂”,那就是真的無所謂。除非有特定理由,否則它不會出手幫助同胞。精靈都是如此。
卡戎在成年後才了解到精靈這種東西,而且對它們有很多疑惑。
她婚後到樹籬村定居,看到樹籬村很多人收養了精靈或換生靈,同時,這些人又要處理各種精靈引起的事件,他們要欺騙精靈,驅逐精靈,甚至要將其置於死地……那時候卡戎想過:住在樹籬村的精靈怎麼辦?它們也要參與這些事,它們不反對、不害怕嗎?不偏向自己的同類嗎?
那時候卡戎丈夫還活著。他告訴她,精靈不會偏向同類,它們的思維方式和人不一樣。
在精靈的觀念中,生死就像天氣變化一樣:下雨了可以躲雨,也可以主動淋雨,可以害怕下雨,也可以喜歡下雨,但無論如何下雨是很正常的事情。雨都是水,不分邪惡的水還是正義的水。
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人類也會殺死同類,但人類在表面上還是反對殺戮的,畢竟每個人都怕受害者是自己。到了文明社會,大多數國家都用法律束縛著殺戮行為,在這樣的共識基礎之上,當人類看到異族殺死同類,會更加憤怒或恐懼。
而精靈不同。雖然精靈也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會對投緣的同伴產生感情,但在它們眼裡,精靈殺精靈很正常,別的生物殺精靈也很正常,它們殺死任何其他生物都很正常。
更年輕的時候,卡戎一度非常沉迷於研究精靈。不是指研究身體,而是研究它們的想法和情緒。
但她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與其說是“研究”,倒不如說只是她自己愛瞎琢磨。
那時候她非常想成為互助會成員,還想收養一個精靈做子嗣,她覺得這比生育真正的小孩更有趣。
不久後,她生下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孩子還沒學會說話,她丈夫就在工作中意外去世了。
死因當然和精靈有關。同事們沒說細節,卡戎也沒追著問。
丈夫生前和卡戎提起過,他接觸過一個很特殊的精靈,很想和那精靈簽下收養契約,成為它的母親。
後來卡戎親自去接觸了那個精靈——就是後來的派利文。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
卡戎本以為自己會憎恨精靈,結果沒有;卡戎本以為自己會一蹶不振,會希望遠離樹籬村,結果也沒有。
卡戎還以為自己有了親生骨肉,就不再想要精靈子嗣了……結果她竟然還是想要。
她搞不懂自己是怎麼了。
她最後的結論是:搞不懂,那就不搞了。
跟隨直覺與情緒就好,不要過度思考。
就像精靈那樣。
純粹的精靈都不會過度思考。至於換生靈,則是應該儘量避免過度思考,否則很容易走向人格崩毀。
後來卡戎終於參加了易物儀式,擁有了與精靈等同的強悍體能。
她曾想過,易物儀式是不是恰好呼應了她的生活方式?
她想學精靈,那麼她就成為了人類之中的精靈……
這想法只冒出來了一小會兒,最後也沒有任何結論。因為卡戎不過度思考。
這次結束戰鬥的時間比較長,花了將近兩分鐘。
之所以時間更長,一方面是因為島上又冒出來幾個發狂的精靈,另一方面是因為卡戎有所選擇——她並沒有真的把這些精靈全殺死。
不主動襲擊她的,中途嚇跑了的,忙著互相攻擊兩敗俱傷的……她都沒去理會。
每次揮刀之前都思考一下,選擇一下,這樣速度自然就慢下來了。
漸漸地,沒有更多精靈湧出來了。
和卡戎所預料的一樣。精靈又不是地里的礦,不可能在一個地方持續不斷地出現,數量再多也總會結束的。
就像遷徙的角馬。整個角馬族群踏過河流,看上去無止無盡、密密麻麻,但隨著最後一匹角馬踉蹌地追上大部隊,河水總會恢復平靜的。
這種“瘋了的角馬大遷徙”當然不正常。但卡戎自知不擅長研究,也就不多想了。
她希望能給佩倫看看這些畫面,也許佩倫會有合理的推測。
最後,卡戎的身影穿過幾個呆滯不動的精靈,一眨眼就出現在了花圃里。
忍冬還站在原來的位置,身軀微微一震。
它表情很平靜,只是目光中微微有些驚訝。
卡戎不知何時來到它身後,刀刃貼在它的脖頸前。
“剛才我說要把精靈全殺了,”卡戎說,“但我沒有做到,還留了很多個,其中也包括你。你希望我殺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