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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黑漆漆的,只有樹葉被吹動的沙沙聲響。
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他才緩緩轉回頭,纖長的睫毛微弱地顫了顫,看到來人是誰,還有些掩蓋不住的驚訝:「陸先生?」
醫院的牆和床全都是白的,遲雪洱躺在這一片扎眼的白里,本就虛弱的臉色看起來愈發蒼白如紙,白熾燈打下來,整個人幾乎快變成透明的,像是隨時要化成一縷青煙飄走。
這畫面看得陸熵蹙眉,腳步無意識往前:「會對牆紙過敏怎麼不提前說。」
他聲線沉,語調又硬,身上渾然天成的冷感讓他即使只是在普通的問話,卻也有種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在發火質問的壓迫感。
遲雪洱不禁縮了縮脖子,兩隻手抓著胸前的被子往上拉:「我不知道,我以前從沒有這樣過敏過……」
這是真的,穿書前遲雪洱雖然身體也差,但並不是容易過敏的體質,所以下午改造房間時,他也絲毫沒有顧慮,對著各種工具材料興奮地研究摸索。
然後他就倒霉的中招了。
所以說這真的不能怪他,怪只怪原身的這副身體太過嬌貴,說他一句男版林妹妹也不算冤枉。
他大病初癒的樣子本就可憐,現在又一副被嚇到的模樣,細軟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悶悶的,帶著些委屈。
這樣怎麼感覺好像是自己在欺負他似的,陸熵愣愣,意識到可能是自己慣常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善,抬手抵在嘴邊輕咳,再開口時語調便緩和一些,不似剛才那般冷硬:「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遲雪洱搖搖頭,跟被子直接接觸的皮膚因為這個動作被輕微摩擦刮蹭到,引起的不適痛感讓他沒忍住皺眉輕哼了聲。
但他卻還是說:「沒事了,吃過藥都好了。」
這麼拙劣的演技怎麼可能瞞過陸熵的眼睛,靜靜瞅了他幾秒,突然彎腰俯身下去。
這個動作很快,遲雪洱只感到眼前光線一暗,陸熵高大的身軀就已經逼近,手裡抓著的被子被拉下,下頜一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度捏住他的下巴,臉也被緩緩轉到旁邊。
雪亮的光線下,一直被隱藏在被子下那截細軟白皙的脖頸完全暴露出來,本來嬌嫩雪白的肌膚上,此刻卻遍布著粉色或紫紅色的大塊疹子。
像是皚皚的白雪中開滿了血色薔薇,艷麗靡靡。
從薄薄的耳側擴散到整片脖子,有些紅腫還順著後頸線條一路延伸至衣領裡面,餘下的雖然看不到,卻也能根據眼前可視的這部分想像到後背和胸口這些地方的慘烈駭人程度。
陸熵瞳孔微縮。
他完全被眼前的這幅畫面震驚了,在親眼看到以前,根本沒想到過敏的症狀會這麼嚴重,旁人看著都如此揪心,這個脆弱的小傢伙該有多疼。
就這麼過了幾秒,陸熵一直沒什麼動作和反應,遲雪洱動動脖子,想把臉轉回來。
「別亂動。」陸熵大手又把他箍住,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嗓子聽起來比剛才啞了些。
遲雪洱只好「哦」了聲,乖乖不動。
陸熵抬起另一隻手,手指在他頸側的皮膚上蜻蜓點水般碰了下:「疼嗎?」
跟陸熵本人的冰冷和矜貴不同,他手指的溫度意外的高,指腹乾燥略有點粗糙,蹭到他的皮膚時,有點酥酥的癢。
遲雪洱肩膀都抖了抖,誠實道:「有點,就是好癢。」
說罷還抬手想要去抓,是真的很癢,他剛才就想伸手撓了,當著陸熵的面一直在忍,現在有點忍不住了。
「不要抓。」陸熵攔住他的手:「過敏是會癢些,醫生不是給你開藥了嗎,一會抹點藥就好了,不要亂撓。」
這麼漂亮的脖子,亂抓亂撓留下什麼印子,就真的太可惜了。
遲雪洱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陸熵從剛才看到他的脖子後,說話的語氣就一直好溫柔,聲音也低低的,很有磁性,如果他平時說話也能這樣就好了。
當然,這只可能是他的幻想,陸熵估計也是看他生病了,所以才會暫時這麼溫柔的,就像他很小的時候,平時非常嚴厲苛刻的爸爸,也會在他發燒生病時,抱著他給他耐心溫柔地讀漫畫書。
這是生病的孩子才有的特權。
想到這一點,遲雪洱心裡突然就有點酸,他有點想他親生爸媽了。
或許是被這份思念迷惑了思緒,再加上過敏處皮膚的那種癢感實在是抓心撓肺的難受,遲雪洱被折磨得有點腦袋不清晰,把此刻靠他這麼近的陸熵想像成生病時來照顧自己的長輩,漂亮的眼睛眨出一些濕潤,暈乎乎地說:「可是真的太癢了……」
因為剛發過高燒,遲雪洱眉心間一直籠著淺淡的疲倦,眼眶汲著水,鼻尖微微皺著,缺水的嘴唇有點乾燥起皮,他自己舔了許多下,弄得唇瓣濕潤水紅亮晶晶的。
他這是在跟自己撒嬌嗎?
陸熵看著這一幕,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倏地從他腦中竄過,過電般,激得頭皮一陣緊縮發麻,手上的力氣沒控制住,更用力地捏緊他的下頜。
「好疼……」
遲雪洱的痛呼聲在耳邊響起。
陸熵被驚醒般鬆開手,床上的人立刻側身轉過臉,抬手摸著自己被捏得又紅又熱的下巴,鼻翼微弱的翕動著,小口嘶著氣說疼。
陸熵有些無言,他剛才甚至只是用了兩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