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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整座山桃花盛放,四處飄香,月下踏歌,情歌對唱。可你家太尉最終卻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掏出一塊黑不溜秋的小石頭,吹奏出一曲那麼哀傷的音樂。”段明霞喟嘆了一聲:“可明霞當時真是驚若天人,我長那麼大才知道世上竟有這麼好看的男人,不知道怎地,又會為他心傷心碎,總覺得他身上有說不出的沉重,說不出的無奈。哪怕他對著我笑,我也知道他其實並不高興。”
你家太尉這四個字深得我心!
“他說到過家裡有個弟弟,很是調皮,喜歡亂寫亂畫一氣。”段明霞笑起來:“那個時候我才覺得太尉有了點人氣兒,像個真的人了,而不是遠遠的像個神仙似的。”
這個我完全贊同,其實高淳身上帶著的是我送給他的塤。他吹的曲子嘛,真難為情,是我自己偷的久石讓的《千與千尋》的主題曲《那個夏天》。只是,千尋最終找回了父母,我卻找不回二哥。
月光下我朝郡主舉杯:“郡主有眼光!我二哥真是好看極了。”
段明霞一飲而盡:“不然,二郎你五官迤邐,美貌上更勝太尉。但是,我等女子,卻只會欣賞你,而會對太尉動心。不知道你懂不懂?”
我當然懂,冰山美男嘛,比起我這樣嬉皮笑臉的美少年,自然吸引力倍增,飛蛾撲火不就是美在撲上去的悲劇感?
我點頭:“自然懂的,郡主風光霽月,二郎我也甚是仰慕,但也卻萬萬不會動心。這道理郡主可懂呢?”
段明霞一怔:“還請二郎賜教。”
我換了個舒服姿勢躺著:“要知道,天下男人,都喜歡被依賴,被需要。若美女們都像郡主這般上得了馬,扛得起槍,打得了熊,又精於謀劃策略。還需要男人做甚?不知郡主可會撒嬌賣痴?”
段明霞沉思片刻,稍微側過臉,垂下眼瞼,又飛給我一個媚眼:“可是如此?”
我差點沒吐出來,禁不住大笑:“若是殺人郡主可用此招。”
段明霞也笑起來:“我看父王的幾位側妃時常如此看父王,倒也能得一些綾羅綢緞珠寶金銀。”
我肅了肅面容,微微蹙眉,雙眼含淚而不落:“太尉,那趙宋對我們大理素來不善,苛捐雜稅,毀我寨村,強開山礦,害死鄉民數以千計,大理好不容易離了高氏的苛政,若再要陷入趙宋之手,大理段氏恐怕萬死不辭其咎,我父王也無面目見歷任列祖列宗。請教太尉,明霞雖也能上戰場,但到底只是段氏一女子而已,此番入京,該如何自處?彷徨悽惶,不足以道,還望太尉念在舊日有緣不吝賜教。”
段明霞呆呆看著我,半晌回過神來,喃喃自語:“明霞一貫自以為——,卻原來——”
我斟滿一杯,朝她展開燦然一笑:“郡主,上兵伐謀,所用策略,可不能像郡主這樣把自己的意圖都攤開了。再說,二哥他要是有自立為王的念頭,當年伐北遼,戰南疆,處處都是機會,何必等郭家倒了才動手?”
段明霞大喜:“有二郎在側,明霞必然不會叫父王失望。”
我心底微曬,如果趙安喜歡女人,你當然有機會。當務之急,先要讓段明霞能為我所用才行。
***
到了汴梁,自有禮部的郎中帶了人將我們一行大理屬國的使臣們接入驛館,收取禮品,登記在冊。
我尋了空子,帶了重陽溜將出去。
通津門口的孫家羅錦匹帛鋪,旗幟鮮明,客來客往,毫無朝代更迭之慌亂。
進去後熱情的掌柜迎了上來,我笑吟吟道:“天王蓋地虎?”
掌柜的一愣,立刻低聲應到:“寶塔鎮河妖。衙內裡面請。”
我帶了重陽大搖大擺進了裡屋,裡頭幾十個彪形大漢正要起身詢問,看見掌柜的手勢,立刻讓到一邊。我穿過後門,裡面依舊樓亭榭閣,風景甚佳。我直奔後院而去。
後院暖廳中,五官一團和氣,大腹便便的孫大官人正在把金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抬眼一望。
“高衙內!高衙內!我可盼到你來了!!”生意人的熱情真是發自肺腑,絲毫沒有虛偽之感。
我笑著行禮:“大官人一向可好?”
“不好,很不好。”孫大官人一臉苦相:“衙內你已經斷了我的貨源整整三個月,怎麼會好?”
我哈哈:“高某有事遠行,未及相托後文,是我的不是。見諒見諒!”
看了座,上了茶,孫大官人從博古架上搬下一個紫檀盒子來,裡頭取出一沓票子,雙手奉上:“今年上半年衙內的分紅在此,共計兩萬貫錢,還請衙內速速給我下文啊。我雖然等得起,可我渾家天天催促,恨不能把衙內綁在我家了。”孫大官人笑得猥瑣:“衙內年初給的幾個菜譜方子,也賣了兩千貫,按照衙內交待的,不才在臨安、蘇州各租賃了一間鋪子,派了兩個掌柜,依舊和衙內四六分成,不知可否合適?”
我揮揮手,讓重陽把交子接了過來,看了看。孫家的羅錦匹帛鋪雖然看起來賣綾羅綢緞布匹,實則還是個“金融交易所。”每年東京城交易千萬樁,都背著銅錢或絹帛來交易,恐怕汴河泊滿船也裝不下。所以,各個羅錦匹帛鋪都兼營硬通貨流通的職能。這交子,就是前宋以來一直使用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