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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車在上升的彎道口靈巧一繞,瞬間就消失得毫無蹤影。僅有聲浪的餘音,繚繞在小店前的空地上方。
那對母女也注意到了這輛車,女孩轉過頭感嘆地說了一個車名,是那種徐澤在車攝視頻里,都鮮少刷到的豪車類別。
「七點不到,起這麼早飆車啊?」
年長遊客的評價與徐澤的想法相近,他於山上幹這份工快一年,就沒見過幾個在六點多跑山的。
不過講到底,這與他又有何干係?
徐澤搖搖頭,待遊客用完餐道了別,才拿出抹布,套好垃圾桶,展開今日的序幕。
1.2
那輛於小店前,眨眼而過的銀色跑車,正極速盤繞而上,聲浪起伏著叫醒沉睡的山巔。
驅車的趙書今緊握方向盤,心裡卻恨透了開這輛車出來。
車是找他廠里最好的師傅新改的,換了復古輪轂,裝貼了銀色車漆保護膜。周景言一直喜歡帶勁的聲浪,就用了鎳合金排氣,連車內裝飾都改用了周景言偏愛的大象灰。
可讓趙書今最最無法忍受的,是副駕上正塞著九十九朵紅玫瑰。未送出手的俗氣鮮花四溢著甜膩氣息,快把趙書今熏暈過去。
趙書今眼周下青黑一片,車卻越開越精神。儀錶盤的數字攀升,導航反覆發出警告,他卻沒減速,將無人欣賞的車技,展現在尚未天明的深山裡。
車最終泊在山頂的觀光平台上。趙書今下車,倚著欄杆俯瞰這座未甦醒的城市。
他摸出手機,又看了一遍和周景言的聊天記錄,對話框裡每句話都短促,最近的一條僅有九個字。
12月24日。周景言說,書今,我們還是算了吧。
糙。
趙書今暗罵。他按滅手機,摸出煙,不穩地點上,紅色火星在漸明的天色里忽明忽暗,好似這十年間和周景言的關係,忽近忽遠。
他俯瞰著北山市市區,能直接找到同周景言一起就讀的中學。只是一望,心上痛得像針扎。那些曾經的深愛與背叛,隨著黑夜的消逝逐步明朗起來。
抽完半包煙,天色也全亮了,徹夜無眠的趙書今這時候才感覺到渴。後備箱忘記儲水,他捻滅煙蹙眉四顧,山頂的店鋪還關著門帘。
也是,誰會在七點上山做生意賣水?
他已跑了半趟山,消氣不少,便常速下行。偶然瞥到山腰上,竟有開著的店鋪。
趙書今稍稍愣神,更覺得喉頭乾熱。
按下車窗,他探頭沖店門口坐著的徐澤喊道,「一瓶氣泡水。」
這會兒天色敞亮,也沒什麼遊客,徐澤從背包里抽出《全國導遊基礎知識》開始背誦。聞聲他思路被打斷,抬眼卻見著了那輛半小時前,飛馳而過的高級跑車。
陽光下,他才發現這輛車有多漂亮,那漆的質感似銀釉陶器,柔潤好看,讓根本不懂車的徐澤都看傻眼。
「有人嗎。」車裡略微不耐,低啞的聲音溢出,與方才暴躁的行車聲浪如出一轍。
徐澤趕忙回應說,「有的。」就速速去冰櫃裡拿了一瓶氣泡水,拎著二維碼牌,向趙書今跑過去。
趙書今接過水,徐澤說十四塊,趙書今掃了二十,說不用找了,踩著油門就要走。
徐澤幾欲上前拍窗,卻剛觸到就收回手,生怕把好車拍壞,他著急地大聲喊叫道,「怎麼可以讓你多付錢!」
趙書今被這嘈雜鬧得頭痛,轉過頭正準備打發他,卻在看到徐澤的臉時,驀地噤了聲。
1.3
那是一張令趙書今懷念的臉。
不似現在周景言面部整形後的明艷,也無美白後的嬌貴,是少年時他還身著校服,大大咧咧的純真模樣,好似趙書今忘卻在舊大衣口袋裡,某張再也找不回的青春電影票。
趙書今屏住呼吸,迷惑又貪戀地看著,半開的窗戶框出徐澤眉目間的莫名,趙書今幾欲抬手碰觸他的臉頰,顫聲試探道,「言言?」
徐澤見車裡的人帶著墨鏡,樣貌年輕但動作遲緩,也沒做一回事兒,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殷勤道,「老闆加個vx,我轉回你六塊。」
趙書今伸出的手頓了頓落下,這才調整心緒,稍稍打量起徐澤。
眼前人的面相確實和高中的周景言十分相似,但身形看全後才察覺到不同,周景言一米八盤靚條順大高個兒,這人估摸著連一米七都沒有,吐字帶有濃重的遠郊口音,讓趙書今被撩起的興致大打折扣。
徐澤調出掃一掃,晃著手機對趙書今又說,「我來掃老闆你。」他從不占客人便宜,單做本分生意,絕不多收錢!但因嫌退款重付麻煩,才將手機伸得積極。
趙書今抿抿嘴,淺淡地笑了笑,心下只覺得這搭訕方式老套。他瞥一眼遞過來的裂屏手機,又再看了看這張記憶深處的臉龐,遲疑片刻,還是摸出手機,把軟體的主帳號切換成專約床友的小號,友善的將二維碼遞了過去。
「ok,掃上了,老闆通過一下,我立刻轉錢你。」徐澤收手,見掃過來的用戶名是Zhao,頭像為一片漆黑,他按了好友添加鍵,申請備註寫作「松山半山小賣部」。
沒等徐澤再多言,趙書今就放下手機,頷首以示道別,便一溜煙從他眼前驅車走了。
徐澤愣愣地看著手機上顯示的申請已發送,站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未等到那頭的「好友已添加」。他聳聳肩,明白了對方是出於禮貌才同意掃碼,只得無奈地轉身回了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