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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書今便不再發話,跟著徐澤朝西廚餐廳走。徐澤這樣一哭,他心裡其實並不好受,趙書今與人交往雖說不愛用感情,但很妥帖,各方人物的需求總能統籌周到,這是他打小練成的本領。可這本領在徐澤面前失了靈,讓他頗有挫敗的同時,也不得不對徐澤多了份好奇。
徐澤蔫蔫地端碗開始做準備工作,趙書今認為現下詢問他的哭泣原因,並非好時機。他稍作思考,腦海里閃現出徐澤在海島坐摩托艇的快樂樣子,再面對眼前沮喪的徐澤,略微猶豫,便又開口道,「寶寶,餅乾以後再做,你去房間裡穿一件暖和的外衣,同我出趟門。」
徐澤放下攪拌機,茫然問書今怎麼了,趙書今上前攬過他,一直帶到房門口說,「快點穿,我也去拿件衣服。」便反身去了南面的衣帽間。
加了衣物,倆人碰面在玄關口,趙書今望著徐澤紅彤彤的羽絨服,還有他剛哭完的紅紅鼻頭,無奈道,「穿這麼亮堂,過年還早吧。」
「書今,你說要穿暖和的,我這件衣服最暖和!」徐澤解釋完,指著書今身上的復古夾克皺皺眉,「書今,你穿這個會冷的。」
「不怕,主要是抗風。」趙書今一面惦記著要助理給徐澤買幾件像樣的外套,一面進了電梯,撳下地庫層的按鍵。
徐澤跟著書今,在地庫繞過了各式漂亮的跑車,來到里側一隅,才發現還泊了好幾輛外觀粗放的摩托車。趙書今對徐澤道,「帶你兜風去。」
「兜風?」徐澤傻傻地看著趙書今問,「書今,天都快下雪了,你穿這麼少開摩托車肯定冷!」
趙書今伸手捏上他憂愁的臉頰,笑笑道,「你別管我,選一選開哪台。」
徐澤勸不住書今,只好在幾輛大車之間打量,最後指著一輛仿賽摩托車說,「這個吧。」
趙書今挑挑眉,看徐澤在地庫的白燈下,頭髮耷拉著,整個人乖乖順順的,卻指著一輛模樣狂野的黑紅色大車,趙書今心道晚上開這個帶人不安全,就說,「你再選一次。」
他見徐澤又像小老鼠一樣每輛都仔細打探完,準備去指一輛拉力車時,自己便先一步跨上了最穩妥的巡航摩托,從旁側拿了頭盔對徐澤說,「戴好,我們開這台。」
徐澤還愣愣地站在那輛拉力車的車箱旁邊,明白書今這會兒又不讓自己選了,他遺憾道,「書今,我們坐的這輛看起來有點笨重。」
趙書今反手敲了一下徐澤的腦袋,好笑道,「你是專挑我喜歡的。」徐澤不解想回嘴,而趙書今已坐穩,打斷徐澤說,要他扶著水箱,或者抱好自己,徐澤就和樹袋熊抱著乾兒一樣將他摟緊了。
趙書今垂眼見到腰上勒緊的雙手,哼笑一下便按下油門,車一溜煙地從地庫的斜坡上滑了出去。
徐澤感受著機器的震顫,聽到起伏的聲浪,將重心靠在書今背上。書今在院子裡開得不快,徐澤不覺冷,只是回想起書今載他開摩托艇的感覺,地面上比水上更加平穩快速,但書今給人的安全感覺,卻是沒有毫釐的變化。
車在城區繞上一會兒,漸漸駛入松山另一條盤山道,不同於徐澤小賣店所在的險坡,這條繞山路更為緩和安全,暖黃的車燈照亮兩側的行道樹枯枝,夜已深,人少,只能聽見摩托車拉長的鳴叫,混著冬季的冷風,從徐澤的耳畔刮過。
車速在無人長路上加快,徐澤逐漸覺得,這裡與海島的天地是顛倒的。南面海上的風是濕熱,放肆的。而於北方的路面,風卻變得冰冷,強勢。徐澤不敢對書今說,他不害怕他開得再快一點,因為在這種可怕而陌生的刺激下,人好像會突破一切枷鎖,被迫面對被冷風吹剩下的,沒有掩飾的自己。
趙書今將車駛入山裡的一處茶館前,店裡似乎要打烊,書今過去說了說,店長便給他倆沏了壺茶,開放了一間透明的,可以望見一處人工湖泊的小屋。屋子裡的暖黃光打亮,讓寒夜的湖畔都溫熱起來,暖氣漸漸升騰,被寒風吹僵的身體也化開去。
「喜歡這裡?」趙書今見徐澤脫了頭盔和外套,穿著毛衣朝湖泊的方向望,拉他回來喝茶說,「喝點熱的,剛才吹冷了。」
可將徐澤拽到眼前,趙書今才發現他眼神亮亮,哪還有方才哭泣的窘態,臉頰暖暖的像手上捧著的燙人茶盞,徐澤接過杯子吹了吹,對書今說,「書今,發明摩托車的人真的太厲害了。」
趙書今被他的蠢氣感染,笑問道,「怎麼。」
「速度一快,人就解脫了,好像我就只是我。」徐澤興奮道,「我也說不清楚,就好像只剩下活著這件事本身。」他說完嘬了一口茶,又喊著燙,要書今千萬別著急喝,太燙了。
趙書今在黯淡光里,望著徐澤手忙腳亂的模樣,心裡湧起少許的熱。他少年時曾同孫凌開摩托上山,孫凌站在明月高樹中,對趙書今說,車開快了就有一種極致的孤獨感,類似於在高山滑雪俯衝的瞬間。當時趙書今在抽菸,沒應他,也不打算應和他。趙書今自認不是樂觀的人,卻在開車這件事上心態積極,原因簡單,不同於孫凌在高速中產生的孤獨,他能夠在風裡捕捉到活著的熱切感覺。
和眼前這個沒坐過幾次摩托車,喝茶被燙到嘴的,認識不多久的人擁有一樣的感受。
趙書今靠在桌前,想到徐澤在家裡木然落淚的模樣,心上泛起的不再是可憐,亦不是好奇,而是一種淺淡的關心,類似於某種朋友受了重傷,才會泛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