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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人的忠告。”她俯身道,“皇上說了,等事情過去,還會復我們娘娘的位。”
余崖岸微挑了下眉,沒有說話。看得出來,這是個一根筋的丫頭,除卻永壽宮,大概也別無其他門道了。
這時外面的小旗把她要的東西都搬進來,金瘡藥也準備妥當了,東西擱下立刻就退了出去。
實在因為他們指揮使大人有個毛病,不愛別人看他的身子,也不要他們這些粗人給他上藥。先前大家還苦惱,是不是該上女醫會館借個人來,但借來了也不知大人答不答應。不想李千戶歪打正著,弄回個宮女,這宮女好像挺合大人脾胃。再仔細一打量,不是廊下家走水那天,困在順貞門內的姑娘嗎。
既然有淵源,旁人就不該打擾。小旗很有眼力勁兒,臨走順帶關上了房門,真是說不出的聰明伶俐。
如約回眼一顧,重新過去打開了直欞門。再折返到余崖岸面前,趨身揭下了粘在傷口上的紗布。聽見他吃痛,倒抽涼氣,她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到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處,忽然就頓住了,直勾勾地看了良久。
如果眼風能化成刀,她多想趁機狠狠刺穿他啊。手裡沾濕的巾帕,在邊緣完好的皮肉上拖動,她喃喃說:“余大人,傷得不輕啊。”
余崖岸垂眼瞥了瞥,見她纖長的手指落在胸前,飽滿的甲蓋泛出淡淡的粉色,像三月桃花薄嫩的花瓣。
心頭略一顫,某種沉睡的感覺忽然被喚醒,漣漪一般蕩漾向四肢百骸,衝上頭腦。
他微蹙了下眉,“奉命平叛,三天三夜,從京城追到萬全都司,清剿了三百名逆黨。但賊首不好對付,不留神被他傷著了。好在傷得不重,還能趕回來醫治。”
如約卻覺得很遺憾,這種人,竟又一次死裡逃生了。老天不長眼,世上哪有什麼因果報應,也許連天菩薩都怕惡人吧!
但心下想歸想,絕不能失態。他不言聲,只是靜靜看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便定了定心神道:“大人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還是要小心些。到底身子是自己的,萬不能糟踐了。”
余崖岸聽了,略略一頷首,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但他目光犀利如刀,每一眼都能將人凌遲。干他們這行的,生性多疑,即便如約擺出了真誠的姿態,他還是在審度、在揣測。隔了會兒才蹦出兩句話來:“魏姑娘和楊掌司認識多久了?平常交情如何?”
如約壓制住了洶湧的心緒,一手為他撒上金瘡藥,一手將潔淨的紗布覆蓋住傷口,淡然道:“司禮監早前有個叫鄧榮的隨堂,是專職往宮中運送東西的。後來他出了事,司禮監沒人願意接他的差事,楊掌司就應承了下來。但他不懂針線上的章程,我們掌司怕他應付不及,就派奴婢隨同,以防宮中娘娘們要問話。我和楊掌司交情平平,不過一起當過差,還說得上兩句話。”
答案經得住推敲,余崖岸緩緩點頭,又破例給了個忠告:“楊掌司的來歷,想必魏姑娘也知道。若是沒什麼要緊事,少些來往,對姑娘有好處。”
如約手上頓了頓,“奴婢應選時候不長,進針工局不過兩年而已,沒聽說過楊掌司的來歷。”
長長的紗布,從他一邊腋下穿過去,她探著兩臂合圍,樣子恍惚像擁抱。
余崖岸緩慢眨動了下眼睛,感覺她細密柔軟的髮絲擦過他鬢邊,暖絨狨地、癢梭梭地,抓撓不及。
“……楊掌司是犯官之後,五年前闔家被問罪,但因他年少成名,朝廷惜才,免了他流放之苦,淨身後充入掖庭,做了太監。姑娘是尋常人家的姑娘,臨淵而立,有失足之虞……”
他說話之際,背後的紗布帶已經繫緊了。她退了一步,扭身把手浸入了銅盆里。
他重新站起身,將裸露的右臂套回琵琶袖,不緊不慢整好交領,束好了鸞帶,漫談道:“當年前太子餘黨沒有掃清,還有流落在外的。這些人不死心,終究會回來,楊穩就如一個活招牌,有他立在那裡,那些人就會奔著他來。”說罷,眼裡漫出殘忍的浮光,“五年間,抓了七條漏網之魚,這事連楊掌司自己都不知道。姑娘和他走得近,萬一被誤傷了,那就不好了。”
如約心頭擂鼓一樣砰砰大跳起來,她也曾考慮過,錦衣衛那麼精明,留下楊穩必定有他們的用意。因此自她進宮起,每行一步都謹小慎微,人前絕不與楊穩有任何交集。
如今親耳從余崖岸口中聽得底細,果然應證了她的猜測。但這種內情,他為什麼要向她透露?說得這麼透徹,又有什麼用意?
他一直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她背上浮起了一層薄汗,但面上絕不能露馬腳。遲疑地笑了笑道:“原來楊掌司身上還有這樣的故事。我和他來往不多,今兒是因進不去內閣,才找他傳話的。”
余崖岸那張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我信姑娘,所以才和姑娘說這些。”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其實以姑娘的品行人才,耽誤在後宮可惜了,何不疏通疏通,想法子侍奉皇上?”
如約恭敬地低下了頭,“大人玩笑了,我不過是個下等的宮人,不敢生非分之想。”
他“哦”了聲,“也對,這紫禁城看著煊赫,私底下吃人不吐骨頭。”邊說邊踱了兩步,又站定腳,回頭問她,“那麼姑娘是否有意出宮?要是想,余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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