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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嗎?”她急起來,“您再好好想想。那天他們放火前,有個送酒的看見那酒瓮,被個錦衣衛從后角門上提溜出來,瓮里還有孩子的哭聲……那個錦衣衛不是您嗎?”
葉鳴廊說不是,“頭一晚我沒去,我是第二天一早才趕去接手的,確實沒有見過夫人說的孩子。”
如約迷茫了,腦子裡一時千頭萬緒,難道除了他,還有她不知道的第二個錦衣衛,暗中襄助許家嗎?自己見過他,尚且可以明確目標,但那個不曾見過的人,又該上哪兒踅摸去?
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希望,就這麼被無情地澆滅了,可她還不想放棄,轉而又來央求他,“大人能不能幫著打聽打聽?我知道這事兒很難,可我就剩這麼一個親人了,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葉鳴廊問:“那孩子是夫人的什麼人?”
如約黯然道:“是我二哥哥的兒子,那時候剛辦過滿月酒,那么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她說起這個,心裡幾乎滲出血來,怎麼能不對那些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就算是按著朝廷發落犯官家眷的章程,也沒有婦孺一併屠殺的道理。家裡兩個孩子,令安和今安,他們都是還沒開蒙的懵懂年紀,糊裡糊塗就被殺了。那些人的罪過,是賞她一串菩提,給她一個果子,就能贖清的嗎?
下令者,執行者,誰的罪孽又比誰輕?在她看來不分伯仲,他們手上都沾滿了許家人的血。好在葉鳴廊沒有參與,也曾幫過她一把,她的恨蔓延不到他身上,還可以和他說句實話。
他沉默了下,似乎有些為難,但到底還是點頭,“我盡力而為吧。不過這事非同小可,那個帶走孩子的人,必定不願意舊事重提,這會兒想把人挖出來,恐怕難如登天。”
如約道:“請大人勉為其難,要是這條路徹底斷了,我就再也找不見我那侄兒了。”
葉鳴廊看她淚光盈盈,無奈道好,“再容我些時候,當天奉命去金魚胡同的,一共有十二個人。這些人逐個徹查,要是真有人帶走了那孩子,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如約總算鬆了口氣,俯身道:“多謝葉大人,願意幫我這個忙。”
葉鳴廊說不必,“請夫人好好珍重自己,九死一生才活下來,不要辜負了上蒼的成全……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如約道:“大人面前,我不諱言,大人請說。”
葉鳴廊的表情頗有幾分真摯,話也說得語重心長,“其實我打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了你,之所以刻意迴避,就是不想勾得你回憶起往事。我知道,你嫁余指揮,這事並不簡單,但我仍盼著你能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過好自己的日子。這世道,要想討個公道太難了,就算是男人也未必做得到,何況你一個弱女子。我說這話,並沒有貶低夫人的意思,只是真心為夫人著想。血海深仇固然難以放下,但力所不能及,也沒有人會怨怪你。你大可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折磨得自己不得安生,未必是故去的家人願意看到的。”
如約仔細聽完他這番話,心裡的苦楚又翻湧上來。
他說得很對,她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時時刻刻不得安生。她也知道,就算這仇報不了,只要自己能看開,世上就不會有人埋怨她。可是她能做到麼?如果沒有這個信念支撐她,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還留著一口氣,就是為了向那兩個人索命,即便希望渺茫,她也要盡力試一試。
只不過在他面前,還不能剖心罷了。
她勉強笑了笑,“大人說得很是,自小父親就教我量時度力,我懂得雞蛋不往石頭上碰的道理。”
可是父親也曾教她讀《禮記》,知道父母之仇,弗與共天下也。既然嫁了余崖岸,這仇就非報不可。
葉鳴廊當然知道她只是口頭上答應,全家五十六口的性命,又豈是三言兩語能抹平的。
暗嘆一口氣,他也給她留了幾分餘地,“若是以後有什麼為難之處,夫人不必客氣,大可來找我。”
如約等的就是這句話,忙向他福了福身,“多謝大人。或者日後,大人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屆時我自會竭盡全力,以報大人的恩情。”
這時蓮蓉帶了竹筒回來,邊走邊喚夫人,“奴婢讓店主加了梅子,爽口得很吶。
葉鳴廊見狀向如約拱手,“時候不早了,夫人請回吧,可要卑職送夫人一程?”
如約說不必了,“大人只管忙您的去吧,耽誤了大人半天,實在不好意思。”
於是兩下里別過,如約坐進車輿內,心裡空蕩蕩地,忽然不知前路該怎麼走了。
回到白帽胡同,見著了聞嬤嬤,她才悲戚地告訴她:“那個曾救過我的人,說他沒見過今安。往後我該怎麼辦呢,上哪兒才能找到那孩子……”
她伏在桌上暗暗啜泣,聞嬤嬤見了,心裡老大的不忍。
“實在找不見,就是緣分盡了,姑娘也不必耿耿於懷。橫豎只要知道今哥兒還在世上,您心裡不是就有念想嗎。等再過上幾年,他慢慢長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沒準兒自己就找上門來了,比您這會兒大海撈針強。”
可他要是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還有認親的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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