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她輕描淡寫的話,在他心頭狠抓了一把。有些感情很難自持,他還是泄露了天機,“是朕的錯,那天應該把你追回來的。現在後悔,好像來不及了。”
如約聽他這麼說,一直懸浮的心終於落回了胸膛里。
緊緊咬住唇,她知道自己看見希望了。她孤身一人在這世上討公道,沒有動刀動槍的本事,也沒有推翻皇帝的手段,她唯一的本錢,就是她自己。利用感情,或許聽上去不光彩,但只要能達到目的,光彩值幾個錢!世事輪轉,一切都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就像枝頭的果子隨時令成熟,時間沒到,你只有眼巴巴地看著它。
早前她也有些遺憾,就這麼狼狽地出宮了,但現在看來,一切仍是最好的安排。
迴旋的餘地變大,反倒可以一箭雙鵰。
但她懂得,一團火般撲向他,很快便會讓他厭倦。須得輕重得宜、循序漸進,才是釣魚的最好方法。
遂按捺住住起伏的心潮,卑微地說:“萬歲爺和娘娘都是為臣婦好,原本這姻緣,任誰看來都是很穩妥的……”忽而又轉了話風,“萬歲爺,臣婦聽說貴嬪娘娘眼下不在宮裡了?請萬歲爺息怒,母家不成器,不該牽連娘娘……”
皇帝哼笑,“你自身難保,還惦記她?要不是她,你不會弄成現在這樣。”嘴裡說著,手上放輕柔,揭開壓制了半天的巾帕,查看傷口是否還在滲血,一面又道,“你早不是她宮裡的宮女了,用不著低聲下氣替她哀求。人要學會先保全自己,再顧念他人。余夫人,朕想聽你一句真話,這傷是不是他弄出來的?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火候差不多了,要是繼續敷衍,就不討人喜歡了。她踟躕了下,終於向他坦言:“萬歲爺跟前,臣婦不該扯謊隱瞞,原本想著家務事上不得台面,何必驚擾聖駕,但這傷口不爭氣,不知怎麼崩開了……余大人那脾氣,確實難琢磨,昨晚上他來瞧我,看見我正繡御前的活計,臉色就不大好,責問我招攬這個,是不是還想回宮裡去。”她說著,眼淚瑩瑩掛在眼睫上,略穩穩聲氣兒才又道,“我哪兒能有這個心思,無非做慣了這些活計,願意替御前分分憂罷了。可他不依不饒,提起早前貴嬪娘娘乾的糊塗事,越說越惱火,就上來搶我手裡的剪子。結果一不留神,劃破了我的胳膊,倒也不是成心的,更不是對萬歲爺有什麼不滿,還請萬歲爺別誤會。”
她到這個時候還盡力維護著余崖岸,讓人聽出了滿心的惆悵。
皇帝沒想到,在他不曾察覺的角落裡,有個女人因他受了這些委屈。先前不知道就罷了,一旦知情,心裡的愧疚便不斷壯大,到最後實在覺得很對不起她。
至於那個余崖岸,曾經倚重的利刃,早晚會有不趁手的時候,他並不對此感到意外。心裡生出些許鄙薄,只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勳上,暫且不去動他罷了。
但眼下的事要解決,他沉聲道:“朕回頭召見他,找機會向他澄清,讓他好生對你。”
如約惶然說不,那種恐懼看上去是發自內心的,顫聲道:“您這時候千萬不能同他提起,萬一他恨我向您告狀,回來又不太平。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吧,反正不是什麼大傷,養養就好了。”
可是傷口看上去很深,對她來說是小傷嗎?
他一想起她流著血,還在替他趕工織補袍子,心下便慘然牽痛。頓了頓問:“這兩天還想見到他嗎?要是不想,朕替你把他支走。”
如約自然求之不得,手臂上的傷口需要癒合,最好是不要讓余崖岸知道。自己走到這個境地,從今往後需要兩頭敷衍,如果能暫時支開一個,也好抽出工夫來應付另一個。
於是頷首,“我們大人想是還在氣頭上,這兩天不見也好。”說罷又添了一句,“萬歲爺替臣婦著想,但臣婦也怕有損君臣之誼,還請萬歲爺溫和處置。臣婦的針線活計,萬不能和我們大人對萬歲爺的忠心相提並論。夫妻間一點小小的齟齬,本不該告到御前的,如今驚動了萬歲爺,屬實是臣婦失儀了。”
她面面俱到,在他看來都是苦難。巾帕下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他把手撤開,親自打了手巾過來,想替她把手背上的血痂擦了。
然而她誠惶誠恐,卻行退了兩步,躬身道:“臣婦不敢。”
他伸出的手懸在那裡,清瘦的骨節看上去有些可憐相。倒也沒有一意孤行,手腕輕輕抬了抬,“你自己擦吧。”
如約方把手巾接過來,低著頭把周邊的血跡清理乾淨。那廂章回帶著金瘡藥回來,仔細替她上好,又拿細紗布包裹了兩層,切切地叮囑著:“御醫說了,這兩日不能沾水,不能叫汗捂著。平時留神別碰著它,只要不出血,過上三五天的就好透了。”
如約感激地欠身,“謝謝總管,頂著大雨為我奔忙,一會兒取孝服,一會兒又討金瘡藥的。”
章回“嗐”了聲,“夫人在宮裡時候,咱們處得多好,不能因您出宮嫁人,就忘了舊情。”
今天的這齣戲,到這兒也演得差不多了,她復又向皇帝納福,“叨擾萬歲爺半天,實在不應當。臣婦告退了,萬歲爺歇息吧。”
皇帝點了點頭,看章回把人引出行在。外面已經預備好了小轎,等她落了座,兩個太監穩穩地抬起來,悄然滑進了雨幕里。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