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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嬤嬤囁嚅著,想了又想道:“那我先回河間,把老宅子收拾起來,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等哪天姑娘從京城脫了身,就來河間找我。哪怕日子過得清貧一些,只要安安穩穩地,不遭罪就好……姑娘,您答應我,回頭一定來找我,成不成?”
如約說好,“將來我一定去找您,咱們在您的老家團聚,再也不分開了。”
聞嬤嬤方才頷首收淚,可她知道,應準的這些話未必能夠實現,姑娘是打算魚死網破了,才急於打發她的。
這個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性情雖然溫婉,但也有屬於許家人的錚錚鐵骨。聞嬤嬤心裡的顧慮很想說出口,但看見她眼裡決絕的光,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橫豎什麼都不必收拾,如約把準備好的包袱交給她,“我就不送嬤嬤了,免得打人眼。您從后角門上出去,要是有人問起,只說是替我採買東西,去了就不要回來了。”邊說邊牽起她的手,溫聲道,“嬤嬤,山水有相逢,將來我們一定還有再見的機會。”
聞嬤嬤灰敗著臉,點了點頭,“姑娘,您自己千萬要保重。”
如約笑了笑,說好。
聞嬤嬤朝她又行了個禮,這才戀戀不捨地走了。
仲秋時分,天亮得比以前晚,聞嬤嬤離開的時候,屋子裡光線還很晦暗。
如約獨自靜坐著,寒意像熬化的糖漿蔓延上來,漸漸地,把她淹沒了。
第79章
***
經歷了昨晚,今早不去見人,愈發說不過去。
皇帝留宿的消息,余老夫人想必早就知道了,如約還是照常過她院子裡請安。有些事沒有必要迴避,反倒是敞開說明白,才好坦然相處。
她是預備好了的,進門無非看老夫人的臉色,或是面對她淚水漣漣的模樣。可她料錯了,低估了一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婦人,對無奈世事的包容。
桌上擺好了早飯,老夫人從內寢走出來,除了眼下有青影,倒也不見其他異樣。撐著身子在桌旁落座,見她站著,“咦”了聲,“怎麼不坐?清羨這孩子,讀書很有一股勁兒,昨晚上直纏著我教到亥正,我這把老骨頭,哪兒撐得住啊!我想著,明兒張羅起來,找個西席教他吧。孩子膽兒小,不能一氣送進宗學,先在家打好了底子再進去,不受先生擠兌。”
如約說是,“回頭讓管事的出去打聽,我記得本司胡同有位姚先生,早前在國子監任過職,手上帶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有出息。”
老夫人點了點頭,“就是有些老人兒收了山,不肯出來教學生了。橫豎去問問,要是能請動,也是我們清羨的造化。”
就這樣尋常說話,對昨晚的事諱莫如深,似乎誰也不願意去觸及,一旦沉默下來,氣氛就有些尷尬。
如約朝外望了望,“清羨呢,還沒起身嗎?”
老夫人說可不,“夜裡延捱得晚,早上就起不來了。孩子就是孩子,昨兒還鬧著,要去同你睡呢……”
不可避免地,終究還是沒能繞開。
如約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婆母,我想和您好好談談。”
余老夫人垂著眼,大概在極力壓制情緒吧,喉頭無措地蠕動了幾下。這事兒要敷衍,敷衍不過去,到底也擱下了筷子,轉頭對邊上侍立的人說:“你們先下去,叫廊子上的人也散了吧。”
塗嬤嬤說是,抬了抬手,把一干伺候的人都帶走了。
廳房內只剩她們兩個了,如約也沒兜圈子,直言道:“皇上昨晚留宿在我院兒里了,婆母知道吧?”
這是個難堪的現實,讓余老夫人傷懷不止,但仍是勉強應承,“我聽說了。”
這樣的事,說出來並不光彩,如約須得盡力武裝起自己,才有這個勇氣繼續說下去。
“大人過世還沒滿一個月,鬧出這種醜事來,我實在沒臉面對您。我想著,繼續留在余家,恐怕敗壞了門風,要是婆母准許,我今兒就搬出去,另外找個住處安頓吧。”
可老夫人說不成,“魏家散了攤子,你沒處可去。元直雖然不在了,你還是我們余家的媳婦,這要是出去,豈不是叫人說我這婆母不容人嗎。”說著頓了頓,又蹙眉道,“其實你和元直過不到一塊兒去,我早就知道了。就沖你‘大人、大人’地稱呼他,實在不是尋常夫妻過日子的做派。你是宮裡金娘娘跟前的人,為著金閣老的事兒,你被金娘娘賣了,我也不知道元直是中了什麼邪,和金家做了這個交易,橫豎是委屈你了。如今元直去了,皇上那頭不撒手……這也是沒轍,你們有情……”
“沒情。”如約道,“我嫁了大人,是一心和大人過日子的。況且還有您,您待我像親閨女一樣,我不能不念您的好兒。可宮裡那人不依不饒,我一介女流沒法子,皇權壓死人,您也知道。”
這番話半真半假,全看老夫人怎麼理解。她一直覺得嗜殺成性的人,不可能有個那麼善性的母親,這個觀點在八月十五那晚就被印證了。
好些事,真是因果循環,如果那天老夫人能趕過來,也許余崖岸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死了。現在事態愈發不受控制,皇帝光明正大留宿在了東院裡,但凡她有些氣性,就應當穿上誥命的冠服去敲登聞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控訴皇帝無恥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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