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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振作起來,他們這樣的人,註定要經過無數次的淬鍊。以前不明白楊穩的沉著,但到現在,似乎慢慢能夠體會了。
挺了挺胸膛,邁進琉璃門,永壽宮裡的氣氛如預想的一樣凝重。廊下站班的人都有些打蔫兒,看見她,拿眼神慰問她。大伙兒都知道,繪雲這回害人害己,險些又坑死她。
乾珠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了出來,壓聲問:“沒事兒吧?皇上沒降你的罪吧?”
如約搖搖頭,“繪雲姑姑怎麼樣了?”
乾珠一手罩住了嘴,湊在她耳邊說:“康掌事進來,二話不說就要提人。娘娘出來追問,才聽說她在萬歲爺的靴子上動了手腳。康掌事說,宮人之間不對付是常事,但她不該觸犯萬歲爺。這回是犯了大忌諱,瞧在她殉葬的姐姐情面上,不要她的命,但家裡的功勳沒了,著人傳話給她哥哥,讓把人領回去了。”
如約五味雜陳,但很快硬起了心腸,“還活著就好。”
宮中的爭鬥一旦牽扯上了主子,就是你死我活。要沒有上巳節那一推,自己也不會和她過不去。雖說對她還是有些愧疚,但為了免除後顧之憂,只好對不起她了。
她們這裡說話,那廂水妞兒從殿內跨出來,小聲喚:“魏姑姑,娘娘叫您呢。”
如約聽了忙跟進去,進去自要扮出一臉受驚的可憐相來,上金娘娘跟前納了福,哀聲道:“奴婢把東西送進養心殿,萬歲爺當即試了,沒曾想剛走兩步,靴子就開了口。萬歲爺震怒,奴婢嚇得魂飛魄散,要不是進門那會兒就想著替繪雲姑姑請賞,這事兒就落在奴婢頭上了。”
金娘娘一手搭著炕桌,腦袋都耷拉下來,垂頭喪氣道:“繪雲這脾氣,太過爭強好勝,我早知道她會有這一遭的。她毀了,我不可惜,可我就是覺得晦氣,怎麼我的永壽宮老出事兒,一樁接著一樁,都在萬歲爺那兒登了小帳了。”
這時候就應當儘量寬慰了,如約道:“她不是娘娘帶進宮的,誰也不能因她怨怪娘娘。”
金娘娘嘆了口氣,“你是我身邊的人,自然這麼想。可事情落到那起子人嘴裡,都會笑話我管教不力。”說著又瞧了面前的人一眼,“好在你平安回來了,要是一氣兒出去兩個,我豈不無人可使了!我問你,萬歲爺問起我沒有?他要處置繪雲,想沒想過我的處境?”
其實宮裡的這些娘娘們都是可憐人,對皇帝有指望,無一刻地不在惦記著聖寵,惦記著皇帝這個人。
如約不能扯謊,只好儘量說得圓融些,“萬歲爺因怕娘娘傷心,吩咐了康掌事來處置。話雖未明說,但也顧念著娘娘的面子,不叫大肆宣揚。”
金娘娘背靠著窗框,慘然眨動了下眼,“你說,萬歲爺還會再來嗎?繪雲把他給得罪了,他不會遷怒永壽宮,長久冷落我吧!”
如約說不會的,“金閣老是內閣首輔,皇上的膀臂,有閣老在,皇上會一直抬愛娘娘。”
可是靠山山要倒,這話竟一語成讖了。
今年剛辦完的春闈,選拔出了前三甲,會元放榜之後迫不及待求見首輔,拜在了門下。轉過天來,第二名一狀告到翰林院,指科舉出了漏洞,有人事先知道考題,請求朝廷徹查。
這麼一來,金閣老的處境就尷尬了,皇帝朝會上大發雷霆,矛頭直指內閣。金閣老是內閣首輔,幾乎避無可避地,經受了一番狂風暴雨。
散朝之後,金閣老像被淋蔫了的菜芽,失魂落魄坐在路邊的茶寮喝了杯茶。看兜著頭巾的店家忙進忙出,一會兒添柴一會兒泡茶,忽然生出些許感慨來,其實做平頭百姓安穩快活,也沒什麼不好的。
宦海沉浮,今日不知明日事,誰能預料自己的下場。近來錦衣衛又開始四下活動,東廠也逐漸壯大,廠衛聯合,鬧得人心惶惶……他摸摸頭上的烏紗帽,總覺戴得不結實,怎麼調整都不合適。
是腦袋大了?還是帽子小了?
金閣老內心悽惶,後脖子有涼颼颼的冷風,頭頂上還懸著一把利刃。
自己仕途近來有些不順,各種麻煩接踵而至,本以為能依靠女兒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頭風,不想又出了打死宮人的事。好好的貴妃,一下子降成了嬪,真是丟人又窩囊。
更窩囊的還在後頭。
金閣老剛呷第二口茶,錦衣衛就到了茶寮外,壓著繡春刀,堆著滿臉笑,請他去衙門坐坐。
金閣老一蹦三尺高,去錦衣衛衙門能有什麼好事,難道皇上打算偵辦他了?
錦衣衛也擅長兩面三刀,和風細雨地說沒事兒,“就是有些小事情,要向閣老求證。閣老放心,至多一炷香就讓您回家。”
金閣老只好整了整面色,跟著錦衣衛走了。臨走之前把茶錢付了,還另打了賞,畢竟首輔的氣派不能丟,到哪裡都得體體面面地。
不過一炷香,屬實是往短了說的。金閣老一去良久,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永壽宮。
金娘娘慌了,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這可怎麼好,錦衣衛做什麼要找我父親?他可是助皇上登基的大功臣啊!”
但功臣這種東西,事成之前乃中流砥柱,事成之後就成了污點。哪個皇帝都不喜歡有人時常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罪狀,然後拿帶著泥漿的破抹布,反覆擦拭乾清宮的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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