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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時方回神,啟唇問:“西一長街上淨了路麼,不會落人眼吧?”
蘇味說是,“各道隨牆門上都派人把守了,各宮的人等閒出不來,這會兒長街上空無一人,萬歲爺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終於尋回一點主張,提起曳撒移步出了永壽宮。
待邁出宮門,往左就能回養心殿,他卻選擇了背道而馳。一路往西,原本想著去壽安宮見一見宜安太妃的,可走到壽安門上才想起來,太妃留在敬陵為先帝守陵了。
更大的空虛瞬間填滿他的心,這偌大的紫禁城裡,他終於連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了。
那廂如約回到坤寧宮,照舊隨侍在余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見她進來,招呼她坐下,偏頭問:“見過貴嬪娘娘了?許久沒見,想是有很多話要說吧!”
如約說是,“娘娘念舊,和我提起以前的事兒,很是懷念。”
這些命婦裡頭也有嘴壞的,聽她這麼說,便一頭搖著扇子,一頭笑道:“可不是要懷念麼。當初她是貴妃,風頭無人可及,鼎盛的時候哪兒能想到,會落寞成今天這副模樣。唉,先前我看她,兩眼空空行屍走肉一般,其實今兒這大典她不該出席的,來了也是徒增傷悲,何必呢。”
那不知出處的命婦滿臉鄙薄,單看她的神情,還以為她和金娘娘有什麼深仇大恨。
如約望了余老夫人一眼,余老夫人眨眨眼,示意不必搭理她們。
後來等四下無人的時候,老夫人才和她咬耳朵,“命婦堆兒里,也有那起子捧高踩低的玩意兒。早前金娘娘在貴妃位上,她們狗搖尾巴巴結著,那嘴臉,隔夜飯都能吐出來。後來人家失了勢,立時又是一副被人坑害過的模樣,靠這個向皇后表忠心,我看全是白搭,那時候皇后還是貴嬪呢,不照樣拜在金娘娘門下!其實依我說,不是午門上迎娶進來的皇后,哪兒算什麼真皇后,譬如妾室扶正,離元後還差了一截子。沒見皇上授了冊寶,人就不見了嗎,留下你們在這兒辦大宴,全和他不相干似的。不過這位娘娘不託大倒是真的,先前過來說了兩句話,聽著謙和得很。要不是早被敲打過了,就是生了個聰明腦子,確實是當皇后的料。”
如約諾諾點頭,心裡卻很明白這位萬歲爺的涼薄。也許這些后妃在他眼裡,就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她那時在宮裡也聽說過,說他三個月翻不了兩回牌子,金娘娘常嘟囔,抱怨他合該做和尚。因為感情不深厚,冊封后宮就如朝堂上任命官員一樣。稀奇的是居然還講究一碗水端平,趁著冊立皇后,把淑妃升成了淑貴妃,底下的兩個選侍也往上升了一級,當上才人了。
可就是恪貴嬪原地不動,畢竟攆出宮,送到西海子去了,晉不晉位並不重要。能好吃好喝供著,和宮裡時候待遇一樣,比弄個什麼妃噹噹,要實惠得多。
反正就是慶祝皇后當上了皇后,中晌吃完了聽戲,下半晌聽完了戲再吃大席。看著是很受用,又不用當差跑腿,只管坐著就是了,可誰又知道這麼坐上一整天,比幹活兒還累。
好容易熬到宴散,可以回去了,一行人從西華門上出宮,筒子河對岸已經停滿了各家的車轎。
如約攙扶餘老夫人登車,自己偏身在一旁坐下,只聽老夫人幽幽地嘆息:“不知道元直這會兒走到哪裡了,這麼大熱的天,馬背上顛騰多受罪。你們才成婚,差事一樁接著一樁,全撞到一塊兒了。正經才同住了三晚,可委屈你了。”
如約赧然笑了笑,“吃著朝廷的俸祿,不得替朝廷分憂嗎。他又當著要緊的差事,皇上信任他,才讓他親自點兵去陝西的。”
老夫人不情願地嘀咕:“話雖這麼說,皇上太過不體人意兒了些,明知道新婚,就該派別人去才是。”
如約沒有說話,暗想著,要是老夫人知道皇帝遣她兒子離京的內情,大概會氣得大動肝火吧!自己面對她時,經常會覺得有愧,但細想,他們目下的這點不如意,相較於她失去全部親人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照常侍奉左右,把老夫人送回房安置了,自己才回到臥房洗漱休息。
獨自坐在檻窗下,她提溜起玉墜的掛繩,讓它在面前晃悠。玉墜上雕刻的神女裙帶翩翩,看著肚子裡那個骨碌碌奔忙的小球,笑得眉眼彎彎。
如約看得出神,今天的博弈是一次嘗試,她賭宮裡那人撂不開手,她越要遠著他,他越會輾轉思量。當然這場豪賭也有風險,那麼冷靜自持的人,要是果真橫下心來斬斷念想,那麼自己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好在,自己手上還捏著七夕要送進太后宮裡的繡活兒,只要能進宮,滅了的心火自然有辦法重新點上。
她饒有興致地,抬起一根手指轉動一下這玉墜,晶瑩透亮的小物件很是可愛。不得不說,皇帝的眼光果真是全大鄴獨一份兒,用過、使過、見識過,沒人比他更具欣賞美的眼光。
支摘窗半開著,露出底下的光景,她俯身趴在炕桌上,把這小墜子貼在唇邊。
對面廊子上,廚房的婆子眼巴巴看著,看了半晌,調頭折返,迎面正遇上端茶過來的蓮蓉。
蓮蓉“咦”了聲,“不是飯點兒,你進來做什麼?”
廚婆子道:“我想著少夫人今兒進宮,怕是宮裡山珍海味膩得慌,沒進多少。原想來問問,看要不要預備些清粥小菜,給少夫人調調胃口,不想進了院子,一個人也沒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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