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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約呢,並不指望有誰能來救她,一切都是她該受的磨難。
好在水是溫熱的,坐進去,這僵硬的身子才逐漸緩過勁兒來。低頭看,被他掐過的地方青紫,倒也不覺得疼。只是靜坐了片刻,忽然有什麼砸落,砸得胸前的水面起了漣漪,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嫌惡地抬起手抹了抹眼皮,無奈抹不完。於是乾脆憋上一口氣,沉進了水裡,這樣就連自己,都鬧不清自己有沒有流眼淚了。
***
余府上發生的事,不消一個時辰就傳進了宮裡。
加急的訊息猶如前線奏報,暢通無阻直達御前。向皇帝奏明的章回,這輩子就沒流過這麼多的汗,汗水涔涔,把內外的衣裳都打濕了。
“萬歲爺,余府上有線報,看情形……不大妙。”章回慘然的聲音,在殿宇里迴蕩,“余大人不尊重,和夫人起了爭執,鬧得挺凶。原本伏守的人要闖進去的,可後來又沒聲兒了……隔了會子,余夫人傳熱水,哭著從屋裡出來,那個……”
皇帝今晚心神不寧,也睡不著覺,所以到了夜半子時,還在案前批閱奏疏。誰曾想忽然一個線報送進來,像在他太陽穴上狠狠打了一拳。他愣住了,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手裡的筆落下來,在公文上炸開了血色的花。
早該想到了,為什麼還寧願冒險,讓她回那個所謂的家!
有一種憤怒是無聲的,怒到了極點,整個人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原本用以握筆的手,這刻緊握成了拳,那手背上青筋畢露,簡直讓人感到駭然,生怕他下一刻就會把這養心殿砸個稀爛。
章回和康爾壽惶恐地對望,再站著就是對天威震怒的不尊重了。兩人慌忙跪下,伏在地上叩首不止,“萬歲爺息怒……萬歲爺息怒……”
可是這怒火,把他的心燒出了個好大的窟窿,非人命不能填還。
良久,他才勉強定住神,啞聲道:“今晚伏守的人,一個都不要留。傳令葉鳴廊,尋個合適的機會,讓余崖岸殉職吧。朕不能再讓他活著了,他必須死。”
最後那四個字,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恨透了余崖岸,也恨透了他自己。
是他太自信了,自恃身份尊貴,以為余崖岸不敢碰她。結果那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會做出那等事來,可見他這個皇帝,在這位指揮使眼裡是毫無威信可言了。一個膽敢藐視皇權的人,還需要念及舊情留著嗎?
章回拿肘彎子捅捅康爾壽,康爾壽領了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悶頭就往外沖。其實這會兒避開風頭才是明智之舉,安撫萬歲爺的苦差事,就交給章大總管去辦吧!
康爾壽跑出了遵義門,一路往南,直奔十八槐。後半夜的月亮愈發大得悽惶,千瘡百孔地吊在槐樹頂上,看著實在有些瘮人。
御前給指揮同知傳口信兒,都是避人耳目的。面上錦衣衛指揮使是皇帝親信,什麼事兒都由他處置,但北衙的風頭日盛,手上權力過大,萬歲爺是什麼人呢,怎麼能由著余崖岸一手遮天,主宰那些朝廷官員的生殺。
所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葉鳴廊就是安插在錦衣衛中的定海神針。尋常不必同餘崖岸爭鋒芒,他唯一的責任就是盯住上峰,緊要關頭取而代之。
早前皇帝召見他,曾和他笑談,“別怕出不了頭,暫且蟄伏,將來必有風頭大盛的時候。”
從不徹底信任任何人,這是為君者的分寸。一把刀太過鋒利,就要預備合適的刀鞘,以便隨時將他收刀歸匣。
終於,這個時候到了,葉同知被壓制多年,總算可以吐氣揚眉了。
康爾壽掖著手,挨在一棵大槐樹底下,打發出去的小火者報過了信兒,不消一刻鐘,葉鳴廊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斷虹橋。
康爾壽從槐樹後頭邁出來,看他快步往這兒來,到了跟前拱拱手,“康掌事,皇上什麼示下?”
這事非同小可,康爾壽日鬼弄棒槌地勾了下手指,葉鳴廊看著那胖臉一陣反胃,但還是湊過去,遞上了耳朵。
康爾壽把皇帝的意思仔細交代了一遍,他怔忡片刻,立時俯首領命,道了聲是。
康爾壽倒好奇,“大人不問因由?”
葉鳴廊道:“皇上吩咐的差事,臣只要承辦,不必問因由。”
足見這葉同知是個聰明人,有長性,守得住,知情識趣兒也懂進退,萬歲爺看人,果真一看一個準。
康爾壽頷首又問:“葉大人多久能交差事?”
葉鳴廊道:“三日之內。”
康爾壽說好,“萬歲爺等著您的好信兒,請葉大人不要令萬歲爺失望。”
葉鳴廊說是,拱手一揖後,順著原路折返了。
先前康爾壽不明白,為什麼他沒有追問皇帝要殺余崖岸的因由,這因由,他心裡明白得很。余崖岸剛從陝西回來,本不該這個時候對他下手的,前腳剛抵京,後腳殺身之禍便到了,且又明確吩咐要因公殉職,其中緣故還需要多說嗎。
錦衣衛洞察整個四九城宗室及官員一切動向,皇帝見了余夫人幾次,什麼時候見的,他都知道。當然,消息自然也由他斬斷,以保證不會傳進余崖岸耳朵里。但這殺心早晚是要起的,皇帝要殺一個人,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他擔心的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子,究竟又付出了什麼,才真正做到利用皇帝除掉余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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