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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信佛的人,隨口發誓不過是笑談。但信佛的人,佛前的每一句話都是慎之又慎,沒有半句誑語。
如約聽了他的祝禱,一時有些迷茫。他帶她到這裡來,是因為自知有愧,良心不安,打算把罪責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
轉頭望向他,他眉目沉寂,這番話說得入心入肺。如約舒了口氣,並不打算在佛前和他商討是誰生了邪念,她也有她要懺悔的地方。因為一心報仇,搭進去好幾條人命,狗頭燈、烏嬤嬤,還有魏家人,幾乎都是她的罪孽。
拜下去,各懷心事,各有打算。待再起身的時候,她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這種事兒,不是您一個人的過錯,要不是我自己信念不堅定,也不會弄得現在這樣。”
“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原本就是我強求的。”他說著,定面凝眸望向她,“如果不是礙於我的身份,你會答應嗎?我知道自己恃強凌弱了,但我也是沒有辦法。這事兒要是沒個說法,我連夜裡都睡不著覺,再這麼下去,我會瘋的。”
如約惆悵地垂首,“我到底有什麼好呢,值得您這樣。”
他說就是好,“處處都好,細數不過來。我現在很後悔,那天我腦子裡想的,竟是用你去嘉獎余崖岸,正是這一恍惚,讓我遭了報應,痛苦到今天。”
如約懂得一個道理,他可以自責,但自己不能一直在他面前苦大仇深。這樣的女人,時間久了會招人厭煩,她應當強顏歡笑,越是故作堅強,就越讓他心疼。
“痛苦就到今兒吧。”她溫聲道,“如今我們又在一起了,雖然要避人耳目,但比不能相見還強些。所以萬歲爺別再怨怪自己了,誰沒有閃神的時候呢。就像命理上說的,時候沒到,感情也就差了一截子。您看我這一出宮,您就惦記我了,要是我常在宮裡,您瞧我也不過是個有反骨的宮女,一開口就向您討要貴人的銜兒,人不大,志向不小。”
他失笑,“志向不小,這是你自封的。在我看來你就是不願意跟我,你瞧不上我,拿這話搪塞我。”
她被他勘破了,臉上有些不自在,訕訕道:“沒有的事兒,我怎麼能瞧不上您呢。您可是萬乘之尊,我一個小宮女,巴結都來不及。”
“是嗎……”他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出了佛堂。
廊廡外的滴水下,錯落懸掛著竹簾,日頭照過來,在墁磚上留下一地虎紋的光斑。
“人心千金難得,就算我是萬乘之尊,小宮女不想留在宮裡,照樣有一百種法子來拒絕我。”他曼聲說,“你嫁余崖岸,我確實不甘心,但你們要是夫妻恩愛,我就算咬碎了牙,也絕不去打攪你。可新婚第二天你們進宮謝恩,我看見他脖子上的勒痕了,他這樣的人,誰能傷他分毫,一定是你留下的吧?”
如約怔了下,“您看出那是勒痕了?錦衣衛衙門裡那些人,還拿這個取笑他來著。”
皇帝一哂,“他們是沒敢往那處想,以為你一個弱女子,干不出那種事兒。只有我知道,你連皇帝都敢違逆,更別說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了。”
巧得很,這算是歪打正著了嗎?原來從那時候起,他就認定他們夫妻感情不和,給自己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救她於水火。
有時候話趕話地,某些機會就在不經意間出現了。她知道僅憑現在這樣的暗通款曲,不能逼得他下決心除掉余崖岸,所以她得繼續下套,甚至有殺身成仁的勇氣,才能達成她的第一個目標。
一縷愁雲浮上她的眉睫,“余大人同金娘娘的母親做了交易,說是能替金閣老脫罪,但要金娘娘拿我作交換,逼得我嫁他。我實則一點都不願意,我心裡討厭他,就算出了宮,我也能養活我自己,不要金娘娘給我找什麼好門戶,更不貪圖他的三品誥命。可我身不由己,既在永壽宮做宮女,主子把你賞了人,給你賜了婚,你就得領命謝恩。後來成親,我和他也是貌合神離,就算夜裡睡在一間臥房裡,也從沒有共過枕席。”
她說完,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在光影斑斕的世界裡,美得有些不真實。
皇帝沉默了,料想心裡是高興的,不過城府深深,沒有表現在臉上罷了。
以前在金陵時候,她租住的小屋子在秦淮后街上。那地方都是尋常住家兒,但秦淮河上有花船,夜裡笙歌不斷,白天卻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叫罵。男人對女人的貞潔,看得比女人自己還重,否則便沒有爭奪清倌人頭一夜的故事了。
戀慕臣妻固然背德,但得知臣妻其實是個冠上了夫姓的大姑娘,萬歲爺現在的心境又是怎樣的呢?
如約站住了腳,仰頭對他說:“我暫且尚有臉面對您,等到余大人回京,我就不能再見您了。到時候還請萬歲爺成全我的體面,我們就兩處安好吧!我先前說過,我既然嫁了余大人,這輩子就已經和您錯過了。錯過的人和事都不要留戀,將來在合適的機會,您一定能再遇見更好的,到時候我就不算什麼了,您也自然想不起我來了。”
她每每的以退為進,實在都很管用。皇帝說:“我已經二十七了,生在帝王家,會少了結交女人的機會嗎?過去的年月沒有遇見,未來的時日也不會。我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你也不用揣度我,將來會把你拋到腦後。等余崖岸回京後,這事我自然給你一個交代,除非你從未打算和我長相廝守。要是這樣,我不逼你,只要你給我一句準話,即便思你欲狂,我也一定不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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