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頁
盡力伸出胳膊,遞到她面前,“夫人,奴婢扶您進去。”
如約身子僵直,幾乎沒了知覺,好半晌才搭著他的手下轎,茫茫然走進正殿裡。
殿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汪軫摸出火摺子把燈點燃,又忙回身來攙她坐下。
提起茶壺想斟茶,茶壺輕飄飄,肚子裡頭沒貨。他皺眉嘆了口氣,不敢輕易離開,只得站在廊子上招呼守門的,“愣著幹什麼,趕緊打水,預備起坐用具。”
等吩咐完了,又眼巴巴地盯著她,小聲勸解著:“夫人,萬歲爺不會怪罪您的,您這會兒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可是巨大的疑問籠罩住他,他實在忍不住了,耷拉著眉眼追問,“您這究竟是為什麼呀?萬歲爺待您多好,您怎麼能拿刀扎他呀!”
御前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世,皇帝瞞得很好。但從今往後,恐怕再也瞞不住了。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說:“我困了,想睡覺。”
可汪軫不能放她一人獨處,便賴在跟前說:“您累了就歇下,奴婢給您上夜。”
尋常哪有太監給人上夜的,但這會兒計較不了那許多了。她拖動步子走進東偏殿,脫了鞋登上南炕,然後蜷起身子,靠著大引枕閉上了眼睛。
睡不著啊,根本睡不著……刀光劍影在眼前疾馳,黑影幢幢像山一樣,接連不斷地朝她傾軋過來。刀刃穿破皮肉的阻塞和聲響,還有他回頭望向她時,眼神從驚訝到坦然,再到哀傷……她這輩子都逃不開這魔咒了,即便是如願以償,她也感受不到丁點的快樂。
緊緊閉著眼,夜越深,腦子越昏沉。這宮掖深深,聽不見外面的動靜,她不知道慕容存現在怎麼樣了,是死了還是活著。她在南炕上輾轉反側,每一刻都是揪著心的,既希望自己將他一刀斃命,又希望自己的準頭沒那麼好,只傷他皮肉,不傷他性命。
腦子裡走馬燈一樣旋轉,轉得風聲呼嘯,催人心肝。她從來不知道,秋日的夜竟會那麼漫長,無數次睜開眼,無數次闖進視野的都是漆黑的殿頂。好不容易看見一絲微光,她就著那濃重的深藍坐起身,推開了檻窗。
挨在腳踏邊上的汪軫一骨碌兒爬起來,弓著身道:“您醒了?您擔心萬歲爺嗎?這麼的,奴婢上養心殿瞧瞧去,這會兒萬歲爺的傷勢必然穩定了,奴婢探准了信兒就來回您……不過,留您一個人成不成?您不會趁著奴婢離開,傷了您自己吧?”
她的目光是暗淡的,遲遲調過來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汪軫沒法兒,叫了外面兩個宮人進來,仔細吩咐著:“伺候好夫人,跟前別離人,出了事兒,唯你們是問。”
兩個宮人忙應是,兩雙眼睛半分也不敢移開。
汪軫這才放心,趁著宮門落鎖的當口,匆匆趕回了養心殿。
進門打量,葉鳴廊和幾個太醫在廊子上喝釅茶,殿裡燈火通明,沒見有什麼異樣。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他躡手躡腳進殿裡,悄悄挨到東暖閣前,一面探看,一面拿眼神詢問章回。
章回伸手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西邊廊子上。汪軫沒等他開口,就迫不及待追問:“師父,萬歲老爺爺眼下傷勢怎麼樣?沒傷著內臟吧?太醫怎麼說的?”
章回寒著臉道:“傷勢還算平穩,沒傷及要害,不過身上破了個口子,流了那麼多血,是好玩的嗎?”頓了頓問,“那邊怎麼樣了?可不能讓她尋了短見,回頭萬歲爺問起來不好交代。”
汪軫說沒事兒,“我出來的時候讓人看著呢。不過您說這二位到底是怎麼了?一個下死手,一個挨了刀子還捨不得治罪,我瞧也太邪性了。”
章回嘆了口氣,對插著袖子道:“萬歲爺想是早知道魏姑娘有那心思吧,所以西苑的警蹕只是做做樣子,否則也不能引得那些刺客進來。這會兒捉了幾個活口,也不知能不能審問出什麼來。”
汪軫眨巴著眼睛道:“魏姑娘和那些人,別不是一夥兒的吧,裡應外合想對萬歲爺不利?”
嘴裡說著,腦子轉得風車一樣。怪道那天讓他留在余家幫襯喪儀,還命他有意無意提及南苑王,其實萬歲爺早知道,成心布下了這張大網,既要平衡天下,又要美人兼得。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魏姑娘怪可憐的,萬歲爺這一刀挨的心甘情願,就是刻意網開一面,讓她泄憤吧。
至於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暫且還鬧不清。汪軫問章回,“師父您說,魏姑娘和余大人難不成是恩愛的一對兒,是咱們萬歲爺瞧上了魏姑娘,硬把他們拆開的?”
章回瞥了他一眼,說“滾”。
然後汪軫就灰溜溜滾回了永壽宮,邁進偏殿上前回稟,“夫人,奴婢打聽明白了,萬歲爺傷得雖重,但好在沒有性命之虞,將養一陣子就會好的。您這會兒先定定神,等回頭萬歲爺大安了,再好好說道說道……您想個轍,就說您不是故意的,您想護駕,偏了準頭……”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吧。如約聽了,淡然牽了下唇角。
汪軫眼下發愁的還是另一樁,就怕她想不開,便搓著手在邊上哀求,“那您答應奴婢,您不能尋死覓活,您千萬要保重自己個兒。說句實在話,奴婢這會兒兩隻眼睛都不敢挪地方,唯恐伺候您不周,您再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別說升發了,連腦袋都保不住哇。”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