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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挨教訓、吃掛落兒,像針似的在他心上扎了一下。可是再看她,明明應當苦大仇深的,可她偏不。精緻的面孔上總掛著恬靜溫和的笑意,像在宮裡時候一樣,四平八穩,面面俱到。
他曾問過章回,小宮女時期的魏如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章回沒有任何刻意的美化雕琢,一張口就蹦出三個字兒——好姑娘。
“奴婢曾經打聽過她的脾性,從針工局到司禮監,再到內造處,沒有一個人說她不好。她踏實勤勉,別人不願意乾的活兒她全收,您從她嘴裡,聽不見一句抱怨。她就見天樂呵呵地,對誰都很客氣,從不和人犟脖子。後來金娘娘圖她針工好,把她從宮外調進來,她一直念著金娘娘的知遇之恩,盡著心地為金娘娘著想。可惜,沒遇見個好主子,最後還是給賣了。奴婢有時候想,這麼乖順的姑娘,應該有一段好姻緣。原本余大人也算良配,要是能好好兒待她,後半輩子是個依靠。誰知余大人不珍惜,爭執就罷了,好歹不能動手。人家是姑娘,又不是他錦衣衛的糙老爺們兒,把人胳膊劃成那樣,屬實不應該。”
章回的這番話,讓皇帝對余崖岸的不滿又添了幾分,“她給御前織補,是回報君恩,余大人這通邪火,怕是有意要發在朕身上吧。”
這下章回不說話了,和邊上的蘇味交換了下眼色,各自心裡都明白,一旦萬歲爺挑起眼來,余大人往後的日子好過不了了。
但因著一個女人,弄得君臣不兩立,說出來很跌份子。底下人在這事兒面前,可不敢自作聰明。
皇帝的目光穿過人群,靜靜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她似乎是察覺了,回頭望了龍庭方向一眼。這一望,自然發現了他,立時就肅容,遠遠朝他褔了福身。
皇帝忽然覺得有些難堪,匆忙轉身進車輿,心煩意亂地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邊上伺候的人以為他要批奏對,又是研墨又是打扇。他翻開一張陳條看了好半晌,上面的字他都認得,但就是進不去他腦子裡,蹉跎了良久,又“啪”地一聲合上了。
“傳朕的令,中晌停駐的時間縮減兩刻鐘,儘量趕路,早些抵達敬陵才安心。”
章回道是,打發人出去下令,蘇味趁著有空閒,親自給如約送了冰。
要說話,得先把那兩根旗杆兒支開。等那一老一少站遠了,蘇味才壓著聲問:“夫人的傷好些沒有?大熱的天兒,要立時癒合怕不大容易。”
如約說:“好多了,謝謝師父惦記。您給我送了冰,車裡自不會太熱,傷口長起來也快,早上再看的時候,已經消腫了。”
蘇味說這就好,“為著幫我的忙,倒連累了夫人,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頓了頓問,“今晚紮營,夫人陪太后解悶兒去嗎?太后老祖宗喜歡夫人,還在萬歲爺跟前說您的好呢。”
如約心裡明白,太后哪會和皇帝說她的好,不過是這些太監在打探虛實罷了。
網子得放縫兒,才能讓魚鑽進去。她莞爾道:“昨晚雨太大,我也沒顧上,今天天氣好,是得去向太后請個安。”
蘇味連連點頭,“萬歲爺體恤夫人,夫人也該念著萬歲爺的好兒。回頭在萬歲爺跟前說兩句軟乎話,總是禮多人不怪,您說是不是?”
如約說是,“今兒要是再見萬歲爺,一定向萬歲爺謝恩。”
蘇味展開眉目笑了笑,“成啦,就快開拔了,夫人快登車吧,我也回去了。”
這頭別過,蘇味悠著步子重新回到龍庭。進門見皇帝正蹙眉看書,上前喚了聲萬歲爺,“奴婢給余夫人送冰去了,余夫人說晚間要上太后帳里請安,遇見了萬歲爺,還要向您謝恩呢。”
皇帝低垂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下。面上還是尋常模樣,抬指捻著書頁,淡然翻過了一頁。
反正事兒促成了,蘇味有些小得意,微伏伏身,卻行退到龍庭外去了。
出檐的左邊站著章回,他朝他瞧了一眼,“好小子,近來賣力,看來用不了多久就該升發了。”
其實太監們也有野心,這狹窄的老公之路上,處處儘是登梯上高的機會。像蘇味,眼下是領班,手底下管了七個人,不算什麼有頭臉的人物。他上頭還有掌事、首領、殿前首領,甚至是總管,上升的空間不可謂不大。既然傢伙事兒都已經交代了,不掙出一番前程來,豈不是白挨了這一刀嗎。他也不比別人短什麼,但凡逮住了機會,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爬。
後生可畏,前輩也有提防的心,所以他得謹慎再謹慎,“總管給小的提醒了,小的往後一定遵著總管的示下,不敢自作主張了。”
章回牽了下唇角,心道算是個明白人,沒有得意忘了形。遂吩咐了一聲:“萬歲爺膳後要問太后老娘娘的安,到時候清個場子,讓錦衣衛在要緊的三頂大帳外沿拉上一圈行障。這麼著阻斷了有心之人的窺伺,宮裡主子們行動起來也方便。”
蘇味恍然大悟,“還是您想得周全,小的這就打發人給錦衣衛傳話去。”
什麼叫想得周全呢,他們這類人,不就得像主子肚子裡的蛔蟲一樣,不管大事小情兒,都得仔細拿捏上千百遍嗎。
總之這個主張好,錦衣衛的行障也搭得好,離主帳五十步遠的地方,高高支棱起了黃幔。這麼一來駐蹕占地雖擴大了,但規制方圓也隨即體現,行宮也是宮,即便是送葬的途中,照例不能壞了宮廷的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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