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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約說知道了,笑得靦腆又和氣。
余老夫人越是打量她,越是愛不釋手,圈在懷裡好生抱了抱。
余崖岸見她們親厚,略放了心,交代還要回衙門一趟,預備明天的儀仗,從家裡辭了出來。
邁下台階,小廝已經牽馬在樹底的陰涼處等著了。他走過去,正要接過馬韁時,不經意瞥了牆根一眼。這一眼,正看見先前他給她的那個果子,已經摔爛了,殘破地滾落在塵土裡。
他心裡不由發涼,蓬蓬升起了怒意。咬著牙翻身上馬,狠甩了下馬鞭,朝胡同口狂奔而去。
因著先帝梓宮運送不是小事,他這一去再也走不脫了,直忙了一晚上沒能回家。清早淨道,離京的道路兩側嚴嚴實實扯起了黃布,供儀仗隊通行。這一路上不停遇見路祭,不停有誥命加入,走到四牌樓的時候,余家的路祭台子已經搭好了,他看見母親和如約伏身叩拜在地,沒能搭上話,隨著法駕鹵簿快速地走過了。
“趕緊,別耽擱。”余老夫人忙把如約拽起來,塞進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裡。一面急切地叮囑,“在外頭吃東西要仔細,留神別吃壞了肚子。”
如約慌忙應好,來不及多說什麼,馬車就跟上了隊伍。她只好探出窗口朝余老夫人揮手,等坐回車裡的時候,才驚覺道別竟這樣順理成章。
她終究不是個冷血的人,誰是真心實意待她好,她能感覺得到。余老夫人身上不愛薰香,有一股淡淡的皂莢的味道,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當初也是這樣。
靜靜坐著,陷入了短暫的迷惘里。不知這種虛假的親情能維持多久,有朝一日,她會讓余老夫人對她恨之入骨的,再想起今天種種,便只剩下諷刺了吧!
嘆了口氣,將來的事不去想他了,她本就是個有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
先帝的梓宮在震天的哭聲里,經阜成門出了京城。一路西行,頭一天走了約摸三四十里,這樣的天氣,太陽熱辣辣地照著,即便躲在車轎里,也覺得悶熱難當。
好容易太陽落山了,在一個叫彰義的村子裡駐蹕設行宮,宮外的條件雖不像宮裡那麼好,但勝在一切有條不紊。
如約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迎面吹來一蓬熱風,但也比窩在車裡強得多。朝東眺望,安置梓宮的蘆殿已經搭建好了,好宏偉的一頂大帳。照著邊上走過的太監說,就算委屈活人,也不能委屈了先帝爺。
前去探路的塗嬤嬤回來了,已經打探明了命婦們在哪兒用飯。這一路上什麼都不要緊,最要緊就是有口飯吃,塗嬤嬤神通廣大,變戲法一樣弄回來一盞青蓮羹,“一下爐子就拿冰湃著,已經放涼了,少夫人快用些,消消暑氣。”
如約接過來,才剛抿了一口,背後便有人喚她:“余夫人怎麼還在這兒?快跟我來,上皇后跟前見禮去。”
回頭看,原來是湘王妃,正熱絡地招呼著她。
她忙把手裡的碗盞交給塗嬤嬤,跟著湘王妃走了。
因為行事匆忙,冊封皇后的詔書雖下了,但沒來得及舉辦封后大典。她們這些命婦既然隨了扈,該有的禮數總得盡到,禮多人不怪嘛,和皇后打好交道,這可是頂要緊的一樁買賣。
兩個人到了帳前,互相整理一下儀容,這才打簾走進去。裡頭這時已經聚了好些嬪妃命婦,皇后一身縞素,坐在太后身邊。早前不怎麼瞧得上的閻貴嬪一躍成了皇后,腹誹的有,暗暗嘀咕的也有,但無論心裡怎麼想,無一例外都是上趕著巴結的樣子。
眾人站定自己的位置,一齊向上叩拜行禮,口稱“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自矜身份,抬手道了聲免禮,“這是在外頭,一切從簡吧,就不必多禮了。”
如約站在角落裡,暗暗找尋了一遍,沒有發現金娘娘的身影。既然剔除在送殯的名單之外,想來是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權力的傾軋下,有誰能夠全身而退。人活著,家散了,對誰來說都是莫大的痛苦啊。
只是來不及思忖太多,發現太后身邊的楚嬤嬤看向她,俯到太后耳邊低低說了什麼。太后也朝她望過來,啟唇問:“這就是余指揮使新娶過門的夫人嗎?”
一瞬所有目光都朝她射來,她穩穩心神,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禮。
太后打量著她,不無遺憾道:“夫人做得一手好針線,楚嬤嬤都拿給我瞧了。原本指著你到咸福宮來的,不想金氏快了一步,把你放出去了。”
余指揮使的夫人是宮女出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早前大婚,這裡十之八九的命婦都上余家喝了喜酒,揭蓋頭的時候也都瞧見過真容。那時畫著好厚的妝,看不真周五官。今天和大家一樣穿著孝服,素麵朝天,在人群里卻愈發地出挑,肉皮兒白淨得幾乎發光。
這麼好的臉子,難怪招人惦記。金貴嬪為了鋪路,暈暈乎乎把她送了人,雖嫁給余崖岸也不賴,成了三品的誥命,但剖開心說,到底有些意難平吧——誰願意被人典當出去填窟窿,就算是個小宮女,不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嗎。
如約又朝太后深深拜服,謹慎道:“臣婦一心想去侍奉太后,可惜沒趕上,實在沒造化。”
太后看她,存著幾分憐憫。都知道錦衣衛吃人不吐骨頭,余崖岸又是其中翹楚。這麼個小小的姑娘,被他轄制著,還能落著好處嗎。說不定早一頓晚一頓,揭開衣裳渾身傷痕累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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