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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楚嬤嬤也一個腦袋兩個大,趕緊勸慰太后,“太妃是太妃,您是您。您肩上擔著重責呢,不像她,無事一身輕。她要留下守陵,是她報效先帝爺的途徑,萬歲爺成全了她,先帝爺享殿裡也有人照應,有什麼不好。”
太后這才作罷,半吞半含地鬆了口,“這事兒我不管了,隨你怎麼安排吧。”
皇帝面對這位母親,實在是心力交瘁,復又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到底行禮告退了。
太后其實也有些後悔,好像存著心地和這兒子找茬似的。畢竟還有外人在呢,便轉頭看了看如約,尷尬道:“叫你瞧笑話了吧?”
如約說不,“臣婦反倒羨慕太后和萬歲爺呢,母子間不痛快了,拌兩句嘴,那才是家常的味道。不像臣婦,母親不在了,家人又不親,想吵都找不見人,像個飄在人間的孤魂野鬼。”
聽得太后憐惜不已,“這孩子,多可憐見兒的。要不是礙於體統,我還真想認了你呢。如今雖不能如願,咱們心裡親近,也是一樣的。”
如約忙說是,乖順地仍舊侍奉在太后左右。
人的脾氣秉性是生在骨子裡的,不因身上帶著血海深仇,就變得面目全非。她生來招老一輩的喜歡,那時候族裡有個刁鑽的老姑奶奶,對誰都愛吹鬍子瞪眼,唯獨喜歡她,臨到要過世了,還送了一個自己年輕時候常戴的翡翠白玉項圈給她。如今這位太后也是如此,對皇帝後宮裡那些女人橫挑鼻子豎挑眼,卻莫名愛和她親近。
如約呢,實在是個聰明靈巧的女孩兒,把剛才送來的紋樣對摺起來,重又捧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低頭看,這才發現勾勾繞繞,竟是寧王的年歲和小字。當即喜不自勝,直誇她有巧思。
如約見她中意,笑著說:“老祖宗要是覺著好,那回京之後,臣婦就照著這個花樣動針線了。”
太后自然無可挑剔,復又叮囑了幾處務要留意的地方,如約一一記下了,方才從帳中退出來。
因行在一圈圍上了行障,命婦們隨侍的婢女都留在了行在之外,這一程,她是獨自一個人走的。
天上星輝點點,月亮卻不見了蹤影,她就著遠處的光向前,走了約摸二十來步吧,見不遠處有個身影,正在暗處徘徊著。
那是誰,她心裡自然明白。待走近些,訝然叫了聲萬歲爺,“我以為您回去了呢……”左右瞧了一遍,“您在等人麼?”
這是明知故問,皇帝卻不能承認,只說:“先前太后那些話,讓朕拿不定主意,所以逗留了片刻。”
如約瞭然頷首,“太后老祖宗話雖嚴厲些,卻也是捨不得宜安太妃。”說罷又款款朝他褔了福身,“臣婦感激萬歲爺體恤,向萬歲爺謝恩了。”
她說話留白,皇帝倒產生了揶揄的興趣,“夫人這謝,來得莫名,謝朕什麼?”
他向來在底下人面前不苟言笑,如今眼角帶著盈盈的笑意,連五官看上去都柔軟了不少。
如約仔細設想過,自己要是直截了當謝得明白,是不是就能引他往邪路上狂奔?也許會卓有成效,但得來太容易,接下來就得填進去更多,才能滿足他日益龐大的胃口。
相較於赤裸裸的情慾勾纏,可望不可即才更具悠長的餘韻。她就要他念念不忘,難以得手,久而生怨,那麼不需要她再引導,他自然會把余崖岸視作眼中釘。
所以她答得委婉,“萬歲爺對外子委以重任,是我們夫婦的榮耀。外子因公奔忙,臣婦也略得清閒,這都是萬歲爺的恩典,臣婦怎能不對萬歲爺感激涕零。”
皇帝聽了,心下雖有些失望,很不願意她一口一個“外子”、一口一個“我們夫婦”。但不可否認,她進退有度,是位端莊高潔的小夫人。
因為敬重,更不能輕舉妄動。像賞看一盆花,明明那麼鮮艷可愛,你要是折了它,它很快就會枯萎凋謝。所以他只能按捺再按捺,即便心裡已經擰了十八道彎,面對她時,還是得保持得體的言行,不能因過於澎湃的情愫,嚇著了她。
微微舒了口氣,他的謹小慎微,讓他覺得自己沉浸在一個悠長而溫軟的夢裡。夢裡他不是殺伐決斷的帝王,他是一個心有愛慕,切切惦念著她的男子。哪怕只得她一個微笑,或多說兩句話,也讓他覺得一切值得,不枉這陣子的坐立難安。
“你陪朕……走一程,”他沒有察覺,自己的語調裡帶了幾分卑微的意味,“好麼?”
如約說好,“這行障圈得大,清淨得很。”
兩個人相視,都抿唇笑了笑。
四下沒有第三個人,不知什麼時候,連康爾壽也不見了。高高的帷幔隔出了一個純淨的世界,沒有喧囂紛擾,只有天頂的星子看得見地上的一切——應當不會告訴月亮吧!
皇帝鮮少有這樣的體驗,他一直是被眾人環繞的,即便在晉王時期,也沒有時間和一位姑娘,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漫步徜徉。
可是如今,卻從她身上嘗試到一種全新的情感。他忘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些外在的權力,是靠著無數彎下的脊樑扛起的,一旦遠了,只有彼此,反倒可以平等地對話,就像兩個普通人一樣。
鞋底踩踏過柔軟的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如約見他沉寂,偏頭問:“萬歲爺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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