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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也仍舊沒辦法讓黑貓完全脫離蟲卵的影響,蟲卵正在孵化的關頭,偏偏又被外來干預阻礙了孵化進程,它會更加煩躁,更加渴望來自雄蟲的營養。
在這種情況下,它會產生一種類發|情信息,誘導雄蟲的哺育。
——黑貓或許很快就會醒了。
他需要我。
哈里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清點好身邊一切需要的物品,才輕手輕腳地躺上床,倚在床頭,點開了光腦。
艾弗里為他調出了黑貓以前的檔案和影像資料,他默默地翻閱文件,閱讀黑貓三十多年來的人生,等待著他的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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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在混沌之中,昏睡了很久。
久到他都快忘記自己到底是誰,意識化成一團絮狀物體,在無盡的黑暗中飄蕩。
直到一隻白虎幼崽突兀地闖入黑暗,成為這團永夜裡唯一的色彩。
幼崽往前奔跑,黑貓跟著他一起奔跑,突然,白虎幼崽高高躍起,他似乎撞到了邊際,眼前的黑暗便如碎裂的鏡面一樣,嘩啦啦碎裂,露出裡頭色彩斑斕的景象。
黑清跑進這團色彩斑斕里,而就在這落地的一瞬間,仿佛有萬千奔騰的江河朝他襲來,閥門大開,記憶的河流洶湧流淌,猛然灌入他的腦子裡。
他終於記起了自己是誰。
皇宮,寢殿內,哈里斯認真又細緻地翻看手裡的資料。
黑清,生長在帝國某偏遠落後星球,從小在貧民窟長大,父母早死,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為了撫養弟弟妹妹,他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打工掙錢。也許是從小照顧幼崽的緣故,他對遇到的所有幼崽都很心軟,如果家裡有餘糧,還會順便帶帶貧民窟里同樣喪失雙親的崽子。
難怪呢,一見到他就把他當崽撿回去了,原來是撿習慣了,哈里斯心道。
他看著光腦投屏里,顯現出來的那張尚且還稚嫩的面孔。
資料久遠,畫質還很模糊,但哈里斯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就是男人年輕的時候。
實在太過年輕了,十幾歲,還是個少年,身量卻高,大概剛洗完澡,站在破爛的房子外,皮膚是健康的巧克力色,上身不著片縷,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纖長柔韌的肌肉,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冷淡寡言,不太好惹。
但他卻小心地穩穩地托著一隻小白貓,小白貓對他很依賴,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裡,他手裡舉著一個小針管,裡頭是乳白色的液體,看起來像是在給他餵|奶。
這種反差感,讓他身上多了一種溫柔的母性,反倒削弱了那雙黃金瞳里的野蠻和兇狠。
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會好好地撫養自己的弟弟妹妹,等攢到足夠的錢,就換一顆環境和設施設備更好的星球生活。
只是後來荒星有蟲潮來臨,無奈之下,他只能帶著弟弟妹妹遠走他星,攢下的錢在逃亡過程中花了個精光,山窮水盡之時,他看見帝國徵兵殺蟲族。
那時候黑清哪有什麼為國獻身的理念呢,他只是看見徵兵報名可以給兩塊麵包和一瓶水。
他沒錢了,弟弟妹妹餓了,他需要這兩塊麵包和一瓶水。
儘管他知道蟲族猖獗,近兩年愈發猖獗,前線的士兵死了很多,他如果去的話,很大可能也要死的。
但是沒辦法了。
沒辦法了。
黑清一開始只做一些很簡單的戰場清理工作,後來有一隻蟲藏在人類士兵的屍體底下,趁著黑清打掃的時候準備將卵寄生。
很兇的一種蟲,黑清不認識,但從它寒光閃爍,鋒利無比的鐮刀形前肢就能看出來,這蟲很難對付。
好在黑清打架很有經驗,他身手很快,從地上撈起不知道哪只蟲斷掉的大刀形前肢,幾下把蟲子殺死了。
大概是他的手法太利落,吸引了當時的上司的注意。
後來再殺過幾次蟲子,上司把他喊去練過幾招,確定他的綜合作戰素質過後,把他扔去了另外一個訓練營。
有機甲會上前線的那種。
黑清一開始拒絕了,但上司說可以給他的弟弟妹妹辦理入學,於是黑清又答應了。
他在軍隊裡待了十多年,殺退過很多次蟲潮,立功無數,甚至還搭救過在帝都陷入蟲卵寄生危機的皇帝,因此他的軍銜升得很快。
在最後的那一場戰役里,他已經是上將級別。
這麼些年裡,他的弟弟因為被蟲子寄生而死去,妹妹也被寄生了,但是因為發現得早,所以妹妹被救回來了,只不過損失了一隻眼睛。
人類與蟲子之間,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黑清想起已經下葬的弟弟,想起還在醫院裡的妹妹,憤怒與仇恨的火焰侵蝕他的心臟。
於是——
他殺死了蟲族女皇。
而女皇碩大的複眼閃爍著奇異的光澤,它臃腫膨脹的乳白色的肚子靠近了他的頭,將他的頭掩埋,幾乎令他窒息……
夢境行至這裡,黑清猛然驚醒。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劇烈地喘息,喉嚨像個破風箱,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好像夢中窒息到肺都快炸開的感覺仍在,渾身顫抖不停,像是陷入了應激的痙攣。
有東西覆蓋上來,似夢境一樣被壓的無力感和窒息感,令黑清條件反射地彈起腰腹,但他昏迷太久,手腳無力,沒能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