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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惡狠狠片刻,聲音再次弱下去。
「……我不想……葉憫微……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這該死的命運總要讓他擁有些什麼吧。
他這一生已經活在巨大的矛盾之中,他被囚禁時能看到世人繽紛的夢境,卻走不出一扇大門。
他自由時能看到人們的歡聲笑語,卻轉瞬化為病痛哀嚎。
他遇到葉憫微後目睹她對天地術法熱烈的愛意,卻無法從中分得一絲一毫。
身上增添幾道傷口也無妨,他可以與他的傷口們共存,只要死不了,就活下去。
可是他已經看見了葉憫微的愛意,他已經相信了她。
他長久以來渴望之物,在分分合合里所懷有的不甘和嚮往,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了。
放過他吧。
葉憫微肩頭逐漸被濡濕,溫辭哭出聲來。
她被這個人緊緊地抱住,仿佛怕她轉瞬就要消失一樣。
葉憫微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溫辭身上的氣息,然後靠著他的頭。
他身體顫動不止,溫暖而柔軟。她方才看到溫辭的臉龐,他比從前更顯成熟,眼角多了一點細微的紋路。
這是被歲月雕琢的溫辭,是真的溫辭,不是識海老人造出的那些妄圖逼她就範的幻境。
她出來了,終於離開了心想事成之地。
她說道:「如果我回去……」
「你還真想回去!?」
「我是說,既然我能回來一次,就算回去也還能回來千萬次,我不會再被什麼困住了。」
「溫辭,我想你了。」
葉憫微覺得眼睛有些燙,她說道:「我好想你啊。」
在那漫長的歲月里,她曾遇到一個莫名神遊至眾生識海邊緣的魂魄,大約是患病昏迷不醒。她感受到了那個老婦人的魂魄,想要把她送回人間。
她想若這老婦人能夠回到人間,便想讓她替自己去看望溫辭。
在心想事成之地的時間大大超出她所料。雖然她已經爭得部分力量,但不知何時才能真正離開,識海老人也十分難纏。
她怕溫辭會耗盡一生來等待她。
她對老婦說,若溫辭過得幸福,便不要去打擾他。若不幸他過得痛苦,便跟他說忘記葉憫微也可以,她不會介意的。
葉憫微問道:「溫辭,有沒有一個老婦人來找過你,替我轉達話語給你?」
溫辭在她頸間輕聲道:「……你還給我帶過話?」
「看來她探望你時,你過得很好。」
「你要對我說什麼?」
「若你過得不好,若你很痛苦,你可以忘記我。」
溫辭鬆開葉憫微一點,她便抬起頭來看他潮紅的眼睛,她說道:「可是後來我又後悔了,我叫住她重新說了一遍。」
——請你告訴他再等等我,我會儘快回來的,再等一等我吧。
「我讓你再等等我。」
那也是數年前的事情了。
溫辭沒有聽到她要說的話,但是她沒有食言。
他等到她了,在還沒有太晚的時候。
葉憫微眉眼慢慢彎起來,笑意盈盈道:「今天外面居然是金神節,我這次接住金神的福花了!」
她手裡那捧金色的乾花芳香撲鼻,她將它們珍而重之地放入溫辭的手中,她雙手才能捧住的花,溫辭一隻手卻能穩穩抓住。
然後她把溫辭那隻靈巧白皙的手合上,雙手握住他的手,彎下腰來抵在眉心。
芳香四溢之間,葉憫微合上眼眸,說道:「願君長樂,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和鸞雍雍,萬福駢臻。」
溫辭無聲地凝視著葉憫微。
仿佛滄海桑田,千千萬萬個瞬間,少年青年與成年,懵懂嚮往與愛慕重合在一起。
葉憫微抬頭看向溫辭顫動的眼眸,她眼眸含笑,說道:「不以金神的名義,以葉憫微的名義。」
記憶好總是能夠派上用場。
溫辭再次將葉憫微抱在懷裡,他們四周是漫天的彩燈,歡呼聲祝福聲,鞭炮與煙火,還有一地金色馨香的花朵,好一個盛大的慶典。
慶祝一場百年的陰差陽錯,終於至此結束。
數日之後,一隻翩翩的紙鳥飛入天下學宮中,落在窗欞上。
一個白衣的年輕人將紙鳥拿下來,奉給桌子後坐著的那個人。
那姑娘手裡端著一支酸枝木的煙杆,雪白的煙霧在她周身飄散。她伸手接過紙鳥,那紙鳥便化作一封信。
展開信之後,她維持著展信的姿勢安靜了許久,直到那年輕弟子提醒,才回過神來。
「祭酒,發生何事了?」弟子問道。
林雪庚將那封信展平,放在桌案上,輕輕笑道:「我師父終於回來了。」
「您是天下學宮的祭酒,是天下人的師父,您也有師父麼?」
「那是自然。」
林雪庚抬起眼眸,看著門扉外庭內涌動的各式術法,喧鬧的學生們。
「她可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傳奇的一個人,天下所有的變革,你們所學的一切,都由她而始。」
頓了頓,林雪庚對那弟子道:「替我寫兩封信,一封送到御靈局,一封送到扶光宗。告訴衛淵我師父已經歸來,跟策玉說,她可以過來跟我師父道歉了。」
「……真的要這麼寫嗎?」
「就這麼寫。」
林雪庚理理衣服,起身從桌案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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