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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門內曾經有一座高塔,名為襲明,九十九層屹立不倒,是因為有鎮門之寶——浮空界碑的支撐。傳聞大論道之後你離開逍遙門,衛淵緊接著叛教而出,將鎮門之寶浮空界碑偷走,數十年裡下落不明。」
「我在昆吾山上遇見你之時,浮空界碑卻在你的手中。」
他們初遇時葉憫微還記得衛淵。她說與衛淵相見的最後一面,是這個師弟渾身是血地把浮空界碑交給她,說這本就是屬於她的東西。
他還說欠她的恩情,他還清了。
但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對他有過什麼恩情。
「我們在昆吾山上的第二十三年,衛淵出現在昆吾山下與你以傳音術交談。我不知道你們都說了些什麼,最終你把浮空界碑送還給他。那時你已經改造過浮空界碑,它就如同一顆巨型的蒼晶。」
「而後你便把關於他的記憶徹底清理,遺忘了衛淵這個人。」
葉憫微眼眸微動,從中浮現出一絲愧疚。
溫辭看見她眼裡的波動,沉默一瞬,將話題引回去道:「天上城之所以能漂浮在空中,這裡萬事萬物之所以能以術法運轉,大概是因為浮空界碑正在城內。」
「你為什麼不繼續說呢?」葉憫微卻道。
「說什麼?」
「我也對你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我遺忘了你。」
葉憫微眼底映著視石上的藍光,語氣緩慢卻篤定。
她這句話仿佛打破了自蒼朮之死到今日,她與溫辭之間心照不宣的風平浪靜。
這些日子來他們沒有人主動提起過鬼市的那個夜晚。他們仿佛還和之前一樣,為了共同的目的而一同行事,說起靈器、術法、靈匪、局勢,說起謝玉珠和林雪庚。
卻沒有再說起她的捨棄,和他的痛心切骨與義憤填膺。
可是那些過往分明沒有過去,她才剛剛明白,而他也遠沒有釋懷。
溫辭與葉憫微無聲對視片刻,目光漸沉。他輕笑一聲道:「所以呢?你終於得到答案,可喜可賀。你想再說什麼?又要逼問我要如何才能原諒你嗎?」
葉憫微低下眼眸,說道:「對不起。」
「不必說對不起,反正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歉意。」
「你喜歡我,我卻讓你傷心了。」
「那就不要再追問,再讓我難堪。」
「你為什麼會難堪?」
「一個人太喜歡另一個人,而對方並沒那麼在意他,這本是件難堪的事情。」
「不應該是那個未能付出愛的人感到難堪嗎?」
葉憫微還是一樣,有著她奇奇怪怪的道理。
溫辭看著坐在滿地紙張之上,眼神歉疚的葉憫微。他眼眸里映著街上的輝煌燈火,路過的飛舟帶起風吹得竹簾搖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憫微,我問你。」他終於再度開口。
「我把好夢交給你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扭轉我的意志,讓我就此原諒你?」
這是溫辭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他贈予她心神的時候,便沒想過她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她竟然什麼都沒做,只是借用過魘術,就把好夢歸還於她。
葉憫微仰著頭,她認真答道:「那時候我忽然覺得害怕。」
「害怕?」
「我想溫辭並不會原諒我,如果我改變了你,那麼那個原諒我的溫辭又是誰呢?他還是你嗎?」
葉憫微邊說邊搖頭,她說道:「我已經自以為是地剪壞了自己,不能再這樣傷害你。」
他說過她是他所無法塑造的葉憫微,那時候她發現,她也是一樣的。
或許任何人都不能以人的意志去塑造,只能投身於世間萬物眾生,相刃相靡,才能獲得一副鮮活完整的模樣。
葉憫微披著一層街上燈火的暖光,視石跳躍的藍色光芒之後,她的眼神誠懇真摯。
她和從前那個葉憫微別無二致,卻又仿佛有什麼已經改變。
從那次不告而別之後,她一直在緩慢而瑣碎地發生變化,逐漸累積。當溫辭再次認真地端詳葉憫微時,她已經與從前截然不同。
她有了同伴與徒弟,看過人情冷暖,看過世事波瀾,努力地愛人,失去了她的哥哥,知曉自己所作所為對他人的傷害,感到歉疚與痛苦。
她為此溫柔、失落、疑惑、痛苦、嚎啕,紮下新的根須,生出新的枝丫。
溫辭從來沒有想過葉憫微會改變。
這想法在數十年來所歷經的種種事件中,幾乎成為一種篤信——無人可以撼動葉憫微。她的心中除了她的靈脈術法各式算題之外,再無別人能夠進駐。
她只會好奇和探究,一旦失去興趣就丟棄,視他人的傷痕如無物。
她不適合愛人。
葉憫微不會愛人。
若有一天她學會了……她真的能夠學會嗎?
溫辭恍然之間,因自己的動搖而心悸。
他慢慢地說道:「既然我們已經將前塵過往說清楚,便不必糾纏於此。」
他的聲音冷靜,條理清晰。仿佛曾雙眸通紅,痛心切骨地道出那些過往的溫辭是別人似的。
「如今你師弟坐擁這一座天上城,令舉世震驚,仙門側目,靈器之名或有反轉。正好我也對將生的變革很感興趣,我會陪你走到最後,看看這世間會變成什麼模樣。」
溫辭的語氣讓葉憫微稍一怔愣,她道:「只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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