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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辭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她,他們因何而決裂;他總是不肯相信她喜歡他,總是滿懷憤怒和悲哀。
他仿佛玩笑似的,說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丟下他。
他在這些零碎的對話中所暴露出來的痛苦,忽而像是貼上她的眼睛似的,清晰得讓她心驚。
只是溫辭向來驕傲,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已經為她低頭退讓到了何種地步。
——等你想起來我,我就原諒你。
可是這並不是溫辭的讓步。
唯有他的永不原諒,是真的不肯釋懷。
正在葉憫微怔愣之時,一直低頭沉默的溫辭卻突然跟著林雪庚笑出聲來,那笑聲由低漸高,他抬眼看向林雪庚,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笑得比林雪庚還要熾烈。
他仿佛破釜沉舟,將那些難堪與痛苦燃起一把大火,蒼白的臉上泛起異樣的紅暈。
溫辭偏過頭去,發間彩色的鈴鐺拂過面頰,他說道:「你這就覺得可笑了嗎?這算什麼,你知道我是如何得知她忘記我的嗎?我掉進了眾生識海,裡面那個老頭子不肯放我出來,非要我留下來永生永世替他守海。我跟他耗了三年,最後我答應他了,我說我有心愿未了,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放我出去一次!」
「我是為了告訴葉憫微,我喜歡她,才回到這個世上來的。」
溫辭笑道:「你以為我不了解她嗎?你以為我會奢望她喜歡我嗎?我只是想告訴她,只是想讓她知道我的心意。然後我就可以跟她說,不必再遵守約定,從此以後把我忘了吧。」
「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就這麼一句話!這句話我藏了多少年,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出來見她這一面的。可是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竟然已經把我忘了,忘得一乾二淨。那可是五十年啊!」
林雪庚猝不及防,愣愣地看著溫辭。溫辭卻笑得越來越艷烈,當真如割人的刀鋒:「笑啊!!你怎麼不笑了?不好笑嗎!!」
林雪庚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那又怎麼樣?她下山來找我幫忙,只是說了兩句話,我就又放不下她了。」
溫辭分明是在嘲笑自己,但卻坦蕩得仿佛在嘲笑別人。
「巫恩辭就是個賤骨頭,他就是喜歡葉憫微,頭破血流也喜歡,永不可得也喜歡。我也看不過去,我拿巫恩辭怎麼辦?我殺了他吧?你殺了他吧!」
「他死之後魂魄歸於眾生識海,精魄不散,他就還喜歡葉憫微。最好你再毀了眾生識海,大家一起去死,這世上什麼都不要有,全都毀得一乾二淨!」
他仿佛將深埋心底的話盡數挖出,那陰暗生霉的東西終於重見天日,儘管鮮血淋漓,卻也痛得痛快。
「這樣才好,這樣巫恩辭就不再喜歡葉憫微了!」
林雪庚眼裡的嘲諷和痛苦完全被溫辭所震懾,仿佛火焰被滔天巨浪所吞食。她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溫辭,說不出一句話來。
溫辭偏過頭去,滿眼嘲諷的換成了他。他靠在柱子上,眼裡的刀鋒凜冽:「怎麼,你覺得我可憐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林雪庚,你才最可憐!」
「我是被辜負了,可誰沒有被人辜負過?我是受到了傷害,難道我就沒有傷人無數嗎?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那又怎樣?我就不是我巫恩辭了嗎?我仍然要想方設法逃離眾生識海,我要游遍九州,去看最好的慶典社火,我仍然要學我喜歡的舞樂百戲,我仍然要活在人們的笑聲之中。」
「我仍然喜歡葉憫微,我放心不下她就去幫她。我沒有做過一件違逆我心意的事情,我對不起誰也沒有對不起我自己。」
「可你呢?林雪庚,你對得起你自己嗎?如今這般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嗎?現在的你就是你想要成為的模樣嗎?你看得起你自己嗎!」
林雪庚眼眸驟然一顫,她握緊蝶鳴劍,低聲道:「閉嘴。」
「看來你覺得自己非常可憐,覺得命運不公,覺得被利用被辜負,想要歸罪於某人?可笑,命運難道會對誰公平嗎!?」
「閉嘴。」
「你知不知道,人最可怕的莫過於自怨自艾,你從此就被打斷脊樑、抽掉筋脈,終日陷在泥沼之中,汲汲於尋找自己半身不遂的原因,永不翻身!」
「我叫你閉嘴!」
林雪庚怒不可遏,一道銀光閃過,蝶鳴銳不可當,劃出一道斜穿溫辭整個胸膛的傷口。
溫辭的嘲笑終於被打斷,由此吐出一口血來。
而從他口中湧出的、自他傷口中流下的鮮血,在落下的瞬間竟然化作透光的紅色蝴蝶,如飄飛的楓葉漫天飛舞。
葉憫微忽然感覺到手腳一松,她的身體能夠動彈了。
因為林雪庚傷了溫辭,戒壁認為她選擇溫辭償債。
從頭到尾嬉笑怒罵,卻沒有看她一眼的溫辭終於轉眼望向她。
無數紅色蝴蝶掠過他的臉龐,溫辭嘴角彎起,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戲謔道:「還不快跑。」
第092章 心神
自在軒的大門裡傳來一聲巨響, 繼而轟然大開,門上的燈籠劇烈地搖晃,從閃爍的燈火光芒中奔出兩個人, 正是葉憫微與謝玉珠。
葉憫微攥著謝玉珠的手腕, 與她飛快地在叢林中向山下跑去。謝玉珠頭腦一片混亂, 樹影極速從葉憫微身上掠過, 腳步聲紛亂,她大師父的背影依舊鎮靜而可靠,但大師父抓住她的那隻手分外冰涼,而且正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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