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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師父因天裂之事得以在大論道上獲得一席,位同太清壇會三大宗,如今卻身陷心想事成之地,無法歸來。
而她二師父因此五內俱崩,幾近瘋狂,每逢夜晚便難以控制魘術,以至於將夢墟毀壞大半。蘇兆青與任唐將夢墟全境封閉,極力壓制溫辭,才未釀成大禍。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勉強弄清當日波濤翻湧之中,那老人所說的東西。恍然間舉目四顧,同行者卻只剩下了林雪庚。
她身份特殊,大論道上本屬於她大師父的一席之位,如今唯有林雪庚來繼承。
「雪庚還很年輕,分量遠不如大師父,又與白雲闕有血仇。白雲闕那些傢伙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絕不可能承認她。」
謝玉珠自言自語著,沉默一瞬,嘆息道:「得有人來保護她啊。」
得有人在這虎視眈眈、荊棘叢生中保護林雪庚,還有她大師父留下的一切。
謝玉珠轉眸望向道袍邊的白兔魘獸。它無聲無息地陪伴她一路,此刻坐在桌子上,以那雙紅彤彤的眼睛望著她。
仿佛是那位仙門中輩分和威望最高之人——扶光宗的宗主,在一片深紅之中凝視著她。
謝玉珠十分排斥從它那裡得到記憶,所以到現在也未曾完全了解,策玉師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謝玉珠端坐在桌前,理好衣服的每一道皺褶,又挺直脊背,拿出她最為嚴肅認真的姿態,來與那個陌生的、另外五百年的策玉對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
「策玉師君,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你,請你認真聽好。」
「與你相比我壽數微薄,但你也以我之身經過魘師盟會、崇丹火山、扶光宗、鬼市與天上城,應該明白世事發展的方向。放下你的成見和私心吧,用你的威望和能力,像從前帶領仙門建立太清壇會一樣,在這個新的人間為仙門找到位置。」
「你要為萬象之宗所造之物正名,助她回歸世間。待她歸來之後,請你務必真心實意地向她跪拜,為你從前對她的傷害而道歉。她是我的師父,她受得起。」
「請你幫助夢墟主人恢復夢墟,一視同仁地對待魘師和仙門修士。他或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但是他一定會好起來的,請你耐心等待他。」
「林雪庚是我的師妹,我消失以後,她在這個世上就再沒有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了。請你務必要站在她這邊,竭盡所能地保護她,還有她的夢想。」
「她或許不會領你的情,也不覺得我是她師姐,說不定還會冷言相向。你不要介意也不要計較,她其實是個心地柔軟的姑娘。」
「蒼朮的墓在大漠之中,雖然林雪庚會好好照料他的墓,但你也要時常去看看,替我上個墳問個好。記得給墓上那棵胡楊樹澆澆水,別讓它枯萎了。」
「啊……還有衛淵,那是個麻煩的傢伙。他是惡狼、是瘋馬,是沒有刀柄的利刃,大殺八方傷敵傷己。你以後大概會與他合作,你要成為他的韁繩,扼住他的瘋狂,不要讓他在歧途上越走越遠。能牽制衛淵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其實……衛淵也是個可憐的傢伙,說出的話好也罷壞也罷,當不得真。要是他偶爾對你耍點心眼,你便饒過他吧。」
「還請你善待謝家人,尤其是我的長姐謝玉想。」
謝玉珠一刻不停地說著,太陽便越升越高,陽光越來越明亮熱烈,光線漸漸從道袍上退去,一直退到門邊。
屋子裡的塵埃安然飛揚,謝玉珠的聲音終於逐漸停了下來。
她張張嘴,又閉上,眸光顫動,逐漸浮上一層茫然。
「還有……還有……還有什麼呢?我都說完了嗎?」
她喃喃道:「沒有別的要說了嗎……」
謝玉珠沉默許久,一行淚便隨著她的下巴落下,墜入那白色道袍之上,洇開水痕。
「怎麼這麼快……就說完了呢?」
她挺直的脊背慢慢塌下去,謝玉珠攥著膝上的裙子,低著頭淚流滿面。
她想像過自己變成策玉師君的情形。
那應該是個極其危急的關頭,千鈞一髮,連兩位師父都束手無策,她無路可退,只好讓策玉師君來替她力挽狂瀾。
又或者是她遭人逼迫,受到威脅,無可奈何,萬分不願也只好成為策玉師君。
然而誰知道她將這些情形全數經歷一遍,一路而來走過天鏡陣、鬼市、天上城,每次都覺得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可直到現在仍然還是謝玉珠。
她以謝玉珠度過了所有的最後關頭,終於走到今日。
此刻比她度過的任何一個危機時刻,都不像是最後關頭——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人逼迫她,也沒有人等她去救得性命。
「沒想到我會在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初冬清晨,普普通通地成為你。」
謝玉珠竟破涕為笑,她說道:「林雪庚老說我是好命的蠢貨,我總是很生氣。但是現在想想,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倒霉,她還是第一個說我好命的人呢。」
「我最初離家,就是為了要出門好好玩一次,長見識、學本領。如今我玩得很開心,長了旁人幾輩子的見識,學會無數本領,還遇上天下最厲害的人們。我原本的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我果然是最好命的人啊。」
頓了頓,謝玉珠吸了口氣道:「現在是實現新願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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