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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晝那天說了為人師表的第二句話,「不許傷人。」
然後在一個小孩臉上看到了不屑和嗤笑。
江晝沒管,他已經為人師表過了,季雲琅怎麼做與他何干?
季雲琅以「砍他們舌頭,爛他們嘴」為目標,從小練功就努力,往往江晝還沒睡醒,他就已經練過一輪劍了。
「師尊?」
季雲琅收好劍,發現江晝還無意識乖乖靠在他懷裡,不知在想什麼。
江晝不動,他也樂得不動,手伸進狐裘,摸到溫熱的脊背,停了停,另一隻手也進去了,一邊抱著江晝,一邊在他衣服里暖手。
暖著暖著就把人壓到了樹上,江晝這才回過神來,抓住他的手向外推。
力道虛軟,季雲琅根本沒放在眼裡,手已經鑽進了半散的衣衫里,直到江晝皺起眉,開口說,「涼。」他才若無其事將手滑了出來。
只說了涼,沒說不要,他攬過江晝要往房裡走,江晝又和他說了今天的第二句話,「悶。」
季雲琅挑了挑眉,盯著他看。
江晝面上冷淡,心裡侷促,產生了五年來前所未有的表達欲。
他想告訴徒弟,我們每天這樣吃了睡、睡了吃是沒有前途的,你沒事還能出去走走,為師呢?為師好無聊,為師已經受夠你了。
季雲琅盯他看的時候目光灼灼,仿佛在說,師尊儘管掙扎,反正最後都得聽我的。
江晝面無表情站在樹下跟他對視,冷清的眉目染上斜照下的陽光,忽地帶上一層暖意。
他抓起季雲琅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偏過了頭。
季雲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以往都是他做好飯去叫醒江晝,今日師尊起得也早,他還沒來得及準備吃的,這副上了鎖靈鏈的身體與凡人無異,該到餓的時候了。
只是江晝這副樣子實在彆扭,不想跟他說話,只得拉他的手蓋到自己肚子上,像極了……
季雲琅笑出聲,溫柔摸了摸他的小腹,「終於有了?不枉我們日夜努力,我以後會對你好的,師尊。」
「……」
師尊一早就這麼活潑,季雲琅心情大好,握住他的手問:「想吃什麼?」
反正也沒人理他,他問完就自己接上,「荷花酥、臊子麵,這兩樣簡單,師尊又喜歡,就這個吧。辣醬還剩半罐,放多久了?應該還能吃,師尊今日多吃點,我親手炒的,還是希望你能吃完……」
季雲琅竟然就這麼抓著他的手絮叨了起來,那張臉妖邪,看向他的眼神卻溫柔,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江晝忽然心裡一暖,生出點臨別的依依不捨來。
別的不說,他徒弟還是挺會喜歡人的。
接著,季雲琅邊說邊靠近,臉上依舊溫柔,卻壓低了嗓音:「當然,如果師尊因為膈應我,實在吃不完,那我就把你綁起來,一口一口餵給你,讓師尊不管哪張嘴都能嘗到徒兒的心意。」
江晝那點不舍瞬息殆盡。
他挺想問問季雲琅,你覺得為師還有哪張嘴,能用來吃你的愛心辣醬。
季雲琅去做飯,江晝拒絕了跟他一起去廚房,只在院裡四處轉悠。
不久前季雲琅舞劍的地方還留著被污染的雪,江晝若無其事地踱步過去,扯掉左手腕上偽裝的鎖靈鏈,腳尖輕撥,埋進了暗色的雪裡。
江晝盯著不遠處的大門,頭頂日光仍在,卻莫名生了一陣風,吹得他寬大的衣袍向後擺動。
季雲琅就在不遠處的廚房,江晝如果走正門,突破禁制的一瞬間就會被他察覺。
好在江晝深諳一個道理,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他教季雲琅,從來只教三分。
比如現在,他想跑路,根本用不著走正門。
他立在風裡,身形變化,缺失許久的力量源源不斷涌回體內,萎縮的肌肉重新變得飽滿,他的腰不再一握就軟,肩背也不再瘦削無力,身體不再畏寒,脫掉了厚重的狐裘。
伴著狐裘落地,只一瞬,江晝悄無聲息消失在了原地。
-
清霄門。
觀海峰、聽潮峰雙峰矗立。
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地里醉生夢死了五年,江晝終於又回來了。
他的居所在觀海峰的一處崖頂,此處雲遮霧掩,靈光漫天,一派生機繁榮的仙洲氣象。
其實他隨便去哪都好,最不該回的就是這裡,季雲琅發現他沒了,第一時間就會找過來。
江晝徑直上了觀海峰,走向自己住處,預備拿個東西換身衣服就走。
山下已入冬,山上卻仍四季如春,到門口柵欄時,他倏然停了步。
此處靈氣活泛,滋養得院內靈草生機盎然,顯然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他跟季雲琅在一起這五年,自己的住所竟然一直被人占著,江晝不適地蹙起眉。
門內,兩個華服青年在院內鞦韆處,一站一坐,二人皆銀冠寬袍,衣衫上是金線織就的神獸紋樣,是清霄門統一的弟子服飾。
清霄門作為仙洲五大派之一,門內弟子多出自世家大族,非富即貴,衣食住行均為上佳。
坐在鞦韆上那人一臉懶散,眉目間儘是倨傲,此刻他捂著右手,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那把破劍今日又傷了小爺,還當自己是什麼名器,江晝都讓人抓走玩爛了,它竟然還認主。」
「季雲琅那個野雜種到底弄死他師尊沒有,我爹遲早把他逮來,讓他跪著伺候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