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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孩跳下椅子,走到他身邊,揚起腦袋伸長胳膊來把糕點送到他面前,熱情地給他分享自己喜歡的食物。
江晝疑惑:「你們不是,不喜歡我?」
天天嘰嘰喳喳罵他,為什麼還分糕點給他?
面前這個小孩臉紅了紅,不好意思道:「剛才那個糖,你能再給我一顆嗎?」
其他小孩也巴巴地看著他,看起來都很饞。
江晝接過小孩分享的糕點吃掉,然後冷漠地回道:「不能。」
又不是買給他們吃的。
一群煩人的小孩,不給。
開一次口,那個侍童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現在被拒絕,臉上有點尷尬,轉身準備坐回去了,其他小孩也很失落,炭炭這時從石桌那頭跑過來,跟剛轉身的小孩對視,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大聲道:「喵!」
小孩似乎瞬間懂了,又很猶豫,回味起那顆滋味奇妙的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猛地轉身抓住江晝的胳膊開始晃,開口直接帶了哭腔,邊哭邊夾著嗓子道:「你吃了我的糕點,為什麼不給我糖?你就再給我吃一顆,就一顆,求……求求你了!」
「?」
江晝被他嚇得後退了一步,其他小孩見狀,相互對視一眼,一起從凳子上下來,邊清嗓子邊擠眼淚,一起撲向江晝。
只在瞬間,涼亭中央哭聲陣陣,伴隨著來自小孩嘰嘰喳喳的撒嬌磨人聲,不停往江晝耳朵里鑽,江晝還抱著兩個方枕,被六個小孩纏著磨,感覺頭都大了。
他僵著臉,單手抱住兩個枕頭,拿出懷裡的一包糖,讓他們伸手,一人往掌心倒了一大把,說:「好了,放開我。」
六個小孩心滿意足回去吃飯了,甚至一人餵了炭炭一顆,獎勵這隻出謀劃策的功臣小貓。
炭炭得意地晃著尾巴,伸出舌頭來舔面前六顆甜甜的糖。
江晝面無表情在旁邊整理自己被拽亂的衣服,心想,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歡吃糖的,也天生就會磨人,只可惜季雲琅不吃糖,從小也不磨人。
季雲琅十歲時江晝才開始養,他有時候會想,是不是應該再早一點,從徒弟出生起就好好養著他,把他寵愛到大,讓他也和其他小孩一樣,變得會撒嬌,愛吃糖。
從河裡撈出來季雲琅的時候,江晝一眼就知道他過去幾年過得不好,沒有什麼好人家會往一個小孩子的胸口綁大石頭。
不過江晝當時沒問他家在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沒說要為他報仇,因為他對這個小孩子還沒感情。
收到雲家那個老僕人的信時,江晝知道了兩件事,一是江逝水和雲征月在十年前死在了八方域,通道再次關閉。二就是他們的孩子還活在仙洲,現在有難,危在旦夕。
鹿溪城和八方域的入口離得很近,江晝的第一選擇是先朝八方域去,尋找已經死去的江逝水和雲征月。
他在去八方域的路上,是路過了鹿溪城的,就這樣他也沒停留下來先去救那個危在旦夕的小孩。
直到確認八方域的通道真的被關閉,他才在恍惚中走進鹿溪城,四處搜尋,最終在河裡撈出了人。
小小一隻,濕漉漉的,還往他身上吐小魚。
江晝不太喜歡小孩,尤其還是江逝水和雲征月的小孩,季雲琅永遠不會知道,早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江晝就開始嫉妒他了。
那晚,江晝知道了真相,江逝水和雲征月的死訊、這個孩子的存在,樁樁件件都在刺激著他的神經,雲晏還在自信地等他的答覆,等著他表示願意為愛獻出自己的身體。
江晝本來想在那晚殺了這個孩子,殺了雲晏,也殺了自己,一了百了,什麼也不用愁,江逝水和雲征月死了,他該帶著他們的孩子去找他們。
後來江晝就想起了老僕人那封信里的內容,雲征月想讓他來養孩子,還讓他教他們的孩子做個好人。
因為這個,江晝才放棄了當即就死的想法。
他最煩爹娘從小就想讓他當乖孩子、長大後做個好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變得乖、變得好,不然也不會一賭氣就離家出走,棄爹娘的性命於不顧。
爹娘這下肯定明白了,有的孩子教不乖就是教不乖,一輩子都是壞的,永遠不會好。
所以,就算江逝水和雲征月不在了,江晝也想讓他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變成好人,他們的孩子,他也同樣不會教成好人。
後來……
江晝忘不了這些年是怎麼和這個孩子朝夕相處,他給季雲琅取名,他隨了江逝水的姓,就想讓他們的孩子跟雲征月姓,他用爹娘教他的知識去翻書,絞盡腦汁思考,給孩子起了一整頁既好聽又有字形字義的名字。
然後就聽這個孩子說,自己有名字,叫季寶。
「……」
江晝不想這麼久白干,板著臉:「不好聽,改。」
季雲琅乖巧點頭,去那堆字里挑,但他從小不讀書,一字不識,挑不出來,就折返回來拽著江晝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請他給挑。
江晝這才滿意了,心裡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走到桌前坐下,順手把小孩抱到腿上,翻開書卷,指著那些字,一個一個陪他選。
再後來徒弟一天天長大,江晝慢慢習慣了他在身邊,江逝水和雲征月對他很好,所以他也費盡心思對季雲琅好,有很多時候都差點忘記了自己養孩子的初衷——他要跟爹娘證明自己是壞蛋、他們的孩子也是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