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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門舉起茶杯,同樣道:「鑄萬兄!」
唐甄也未推辭,舉起茶杯,和兩位好友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唐甄問道:「渾然兄、黃瞻兄,你二人為何前來泉州府?」
「朝廷今年突然展現出和以往不同的風貌,行事激進了許多,如今讀書人對孔家,對朝野的討論,鑄萬兄當真不知?」
「我帶著弟子前來泉州,就是想親眼看看,這些變化到底是真還是假。」
唐甄看向兩位老友:「如果這種變化為真,你們如何想?」
「如果是真的,當今堪稱聖人,滿朝文武大臣也算為民做主了。」
唐甄又問:「若從朝堂到民間產生的這些變化,來自朝中一小部分人呢?」
郭金門猶豫,顏元直言:「若大清這一年的變化只是來自一小部分人,皇上能容忍他們,皇上稱不上聖人,也能說是位明君。」
唐甄、顏元兩人能在天下讀書人中有聲望,不僅是因為他們是學識過人的大儒,還因為他們對天下有自己的思考,提出了獨特的觀點。
在任何時代,能逃脫出時代的局限,以第三者的視角對自己所處的時代進行批判,代表著他們對當前時代的觀察十分深入,朝野上下出現任何趨勢,他們都能敏銳地察覺到。
大清剛入關時如日中天的模樣他們見過,康熙對天下的掌控力逐漸下滑,朝堂內外的腐敗他們也正在見證。
本以為大清會像其他皇朝一般,用不了多久就會走上末路,天下或許又會興起兵災,百姓流離失所,過了今日沒明日,直到新的皇朝建立,開始新一輪循環。
如今,起新變化了。
「鑄萬兄,你來泉州府又是為何?」
「我來這一趟,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出現新變化,能把滑落的大清往上拉一拉。」
唐甄垂下眼皮:「我雖生於明末,幼年時和家父在蜀中還算安穩,可以說這一輩子沒受過改朝換代之苦楚。」
「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大清以後如何我也管不了,也不該我管。但這天下蒼生啊,本就已經夠苦了,如若能看到百姓日子好過一點,我就算即刻死了,也能安心幾分。」
以往,華夏這塊土地上的一代接一代的王朝,打來打去,不是自己人就是近鄰,上位之初不管如何血腥,為了坐穩天下,就算裝模作樣,對百姓也能有幾分體恤。
如今之時勢,敵人若從海外來,非我族類,他們只想侵略,不想長治久安,這塊土地上的百姓該如何活下去?
顏元道:「鑄萬兄擔心的,正是我所擔心的。希望這次澎湖之戰,能讓朝廷打開眼界,一定要把海軍建起來。」
消息靈通的唐甄道:「聽說,朝廷已經答應建海軍了,但軍費少之又少,只有區區兩百萬兩。」
郭金門怒道:「兩百萬兩,大清海岸線如此漫長,兩百萬兩軍費養出來的將士們別說守衛大清全境,倭寇打進來,能不能守得住福建都難說。」
顏元關心道:「皇上為何同意建海軍,卻不給軍費?」
「沒銀子吧。」董鄂嘉年知道一點。
沒銀子?大清百姓繳的稅賦比明朝時翻了一倍,朝廷居然沒有銀子。
唐甄、顏元、郭金門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李復聽老師和唐甄、顏元兩位大儒談話,他心裡的震驚無以言表,在他看來繁榮昌盛的大清,在老師和大儒眼裡竟然是這般不堪。
身為滿人的董鄂嘉年默默低下了頭,這些事他都知道。姚元景給姐夫講課時他都旁聽過,大清朝堂上的鬥爭齷齪,比老師們知道的更甚。
姚元景曾毫不避諱地對姐夫說,大清內憂外患,皇上又年邁,皇子們若為皇位爭奪太過激烈,提前引爆了大清隱藏的暗疾,大清傾覆,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開年後,姐夫冒著被貪官污吏圍殺的風險,也要咬著牙把案子查到底,就是因為聽了姚元景這番話。
大清已經沒有多少退路了,再不奮起改變,走入死局後就再也無力回天了。
他是滿人,姓董鄂,無論是個人還是家族的利益,都深深地和大清綁定,大清興旺,則他興旺,大清滅亡,世代武官的董鄂家只會死在大清前頭。
董鄂嘉年開始並不理解姐姐為什麼要做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現在董鄂嘉年明白了,姐姐做那些事,只是為了推著大清再搏一搏。
搏輸了,姐姐肯定會帶著他們全家離開這裡。但是沒有退路的百姓呢?
「董鄂家的小子,你姐姐近日可給你寫過信?」
董鄂嘉年搖頭:「自從去嶽麓書院讀書後,來往不方便,已經有段時日沒收到姐姐的信。」
唐甄冷哼:「你也是蠢的,跟著你姐姐,不比跟著你去嶽麓書院死讀書學到的東西多?就算要學考科舉,你不跟著姚元景、張廷玉學,跟著郭金門?」
郭金門不滿:「鑄萬兄,打人不打臉。」
「你這個老東西,到老了,竟然要起臉面來了。」
郭金門惱了:「我和渾然兄好歹是書院的山長,不比你這個潑皮無賴,無師長無徒孫,去街上撒潑打滾也無人為你臉紅。」
顏元忙勸架:「咱們多少年沒見了,好不容易遇到,你們不珍惜,偏要吵一架心裡才痛快是不是?」
唐甄、郭金門兩人對視,冷哼一聲,同時扭頭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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