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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莊子上……”
稍頓,餘光掃過沈玉嬌低垂的側臉與隆起的腰腹,裴瑕壓低眉眼,遮住眸中那抹幽暗:“養病吧。”
淡淡三個字,堂中陷入靜寂。
莫說是沈玉嬌,就連王氏都驚愕看向tຊ堂中的男人。
她知裴彤那禍根必得重懲,原以為起碼會留一條命,讓裴彤絞了頭髮去家廟當姑子去。
沒想到他竟開口便要了裴彤的命。
那好歹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堂妹啊……
王氏心下輕顫,忍不住又深深看了面前這芝蘭玉樹的兒郎好幾眼。
此番出去一趟,她這兒子好似變得不一樣了,是在戰場歷練過的緣故麼,心比從前狠了不少。
沈玉嬌也難掩詫異,此刻想法也與王氏大差不差,猜測是否是從戰場回來,才教他變得與從前不同。
一陣詭異的靜謐後,王氏遲疑開口:“王家那邊怎麼辦?她與王煥聞的婚事已定在明年開春,王家的聘禮都已送來。”
“這樣陰毒蠢鈍之人,母親竟放心讓她進王家的門?”
裴瑕長指輕揉了揉眉心,再看王氏灰敗的臉色,終是不忍再出惡言叫如今本就支離破碎的幾分母子情更加難堪,緩緩放下手,他嗓音不疾不徐:“還有勞母親休書一封給王家,若他們仍願與裴家結秦晉之好,裴氏定許一位品行賢良端正的佳婦給王氏。若他們非那裴彤不可,恕裴三娘子福薄,無緣做王氏婦,婚事就此作罷,王家送來的聘禮我裴氏盡數奉還,另添三成作為賠禮。”
說罷,見王氏遲遲不語,而外頭天色稍暗,裴瑕斂袖,朝王氏拱手:“母親,時候不早,兒與玉娘一路風塵,實在疲累,先行回房歇息。”
也不等王氏再說,他走向沈玉嬌:“走吧。”
沈玉嬌緩緩看他一眼:“嗯。”
她由他牽著往外走,步下台階後,又忍不住回頭,朝後看了眼。
只見那青煙繚繞、莊重肅靜的祠堂里,王氏斜靠在神龕旁,背後是塊塊冰冷牌位,她高瘦的身形微岣,雙眼發直地不知望向何處,眉眼間再無方才那份傲然神氣,整個人頹然沉靡,暮氣沉沉。
恍眼再看,好似也與祠堂融為一體,成了塊安靜冰冷的牌位。
泠泠秋風拂過,捲動地上落葉。
堂中那人忽的抬眼看來,枯槁目光相接,沈玉嬌陡然打了個顫,忙不迭地往外走。
北方的宅院與江南院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裴府在洛陽的舊邸呈雙喜字形,共六個院落,大院裡另套小院,整座宅院形制方闊,嚴整氣派。
沈玉嬌與裴瑕的住所在東邊的竹瀾院。
從祠堂回來的路上,夫妻倆始終牽著手,彼此卻格外沉默。
直到走到竹瀾院前,裴瑕停下腳步,看向沈玉嬌:“方才忘了問,這番處置,玉娘覺得如何?”
沈玉嬌迎上那雙墨黑狹眸,默了兩息,手從他掌心離開,端正朝他肅拜:“多謝郎君,替我主持公道。”
雖對裴彤的處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也不是那等以德報怨的大善人。
自己能活著,是虧了孫侍衛心善,也是她自己運道好,一路遇上好人。
但凡她運道差點,現下早已成了一捧黃土,哪還能安然回到洛陽。
那裴彤既生了害人之心,便應知曉,善惡終有報,害人者終遭反噬。
至於王氏……
如今這處置,她也知裴瑕盡力了。
換做是她,怕是也做不到這般利落。
雖並非她所願,但終究是因她,叫他們母子生出芥蒂。
纖長眼睫輕垂了垂,沈玉嬌低聲道:“郎君打算何時去長安?”
裴瑕聽出她話中之意:“就這幾日。我會儘快處理家中事務,安排妥當後,我們便離開。”
沈玉嬌心頭微松,眉眼也舒展,朝裴瑕輕笑:“好。”
她實在不想再在裴宅待著,入府才不到半日,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便一直縈繞胸間。
好在這回裴瑕要帶她一同去長安,不然他若將她一人留在這偌大深宅之中,哪怕王氏不會再來攪擾,裴彤也被送去莊子上,她仍覺得害怕——
害怕在這大宅子裡,日久天長,漸漸也變成王氏,變成與那座祠堂融為一體的木頭牌位。
既商定好離開之事,沈玉嬌與裴瑕進了院內。
門廊下早已站了兩排婢子,見著他們進來,為首的白蘋險些要落下淚來。
“奴婢給郎君、娘子請安。”一干婢子紛紛屈膝行禮。
沈玉嬌也一眼看到白蘋,還有從前在聞喜老宅伺候她的幾個婢子。
時隔半年再次相見,她心頭也生出幾分感慨,再看白蘋眼中閃動的淚光,終是在這深深宅院裡尋到一絲溫情,臉上也露出抹淺笑:“都起來吧。”
“多謝郎君、娘子。”白蘋等人起身。
院落早兩日便仔細灑掃過,一應擺件家具也都擦得乾淨,次間的花窗旁擺著個月白地牡丹紋七寶燒矮頸瓶,裡頭還插了枝火紅楓葉,平添幾分雅致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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