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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頗為費解,卻也不好多問,只道:“這就難辦了。如你所說,死人復生,實在荒唐。而且嫡系夫人被發喪,若說是誤會,於你裴氏一族的聲譽也有損。”
裴瑕頷首:“是,憑臣一己之力、一族之力,恐難以歸其名分,堵住悠悠之口。是以臣才覥顏,請殿下相助。”
二皇子滿臉疑惑:“這…這是你的家事,我如何助你?”
“臣請殿下,以弘農楊氏、博陵崔氏、皇族司馬氏,三族之力,替臣妻恢復聲名,正其清譽。”
迎著二皇子錯愕的目光,裴瑕神色沉肅而鄭重,雙手抬於身前:“待殿下登上大位,更請殿下為臣妻加封誥命,以帝王恩典,堵悠悠之口,庇佑臣妻一生清名。”
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一片長久的靜謐。
唯有窗外風聲、雨聲,還有二皇子胸膛愈發聒噪的心跳聲。
裴守真方才說什麼?
登上大位,以帝王恩典,為其妻加封誥命。
他說,他能登上大位。
登上大位。
裴守真覺得他能當上皇帝!
這事他也只敢在心裡想,甚至他母妃也不敢明著與他說,唯有裴守真一人,明明白白挑明他的野心。
二皇子的心顫抖著,血也熱了,面上竭力克制著,深深回望著這丰神俊秀的如玉郎君:“守真,你可知你方才在說什麼?這些話,若叫旁人聽去,足以致你我萬劫不復。”
裴瑕垂下眼帘,語調平靜:“此院四周皆是殿下心腹,若是連他們都信不過,tຊ殿下何談大位?”
二皇子眉心微微動了動,而後笑了。
與聰明人說話,便是這般痛快——他也明白了,之前他每次試探裴瑕,這人都不接茬,就是故意裝傻!
“你方才說,以三族之力,助你妻正清譽,是如何個助法?”
“賢妃娘娘掌管六宮,位同副後,修德自持,和睦宮闈,後宮眾妃、王公女眷,無人不知她賢名。若臣妻在落難之際,恰好得遇賢妃娘娘派來金陵送賀禮的馬車,宮裡嬤嬤可憐臣妻,將其救起,一路帶往金陵。後被郡守夫人留在身旁照顧,直至臣與殿下來到府中,夫妻相認,得以團圓。”
二皇子睜大了眼,愕然看向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這能行?”
“為何不行?”
“首先,我母妃為何往金陵送禮?”
“難道賢妃娘娘每年不曾往嫡親妹妹府中送四時節禮?五月底長安送的中秋節禮,八月初抵達金陵,時間正好。”
二皇子一噎,四時節禮這個的確是有。
不過:“送禮隊伍既認出你夫人,為何不將你夫人直接送回洛陽府中,反倒一路帶來金陵?”
裴瑕面不改色:“臣妻遇流寇之際,為保清白,以死明志,頭部重創,一時記憶錯亂。”
二皇子怔住,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摸著下頜,低低咕噥:“未曾想你還有編話本的才思……”
嘟噥完,還是擰起兩條眉:“這能行嗎?總覺有些錯漏。”
“這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謊言。”
裴瑕薄唇輕扯,漆黑眼底似挾著幾分涼薄諷意:“何況謊言是否完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謊言是由誰口中說出。”
二皇子呼吸不由屏住,靜靜望進裴瑕那雙仿若深不見底的狹眸。
那一向不染凡塵的男人,好似變了個人般,又好似沒變,只是他從未對外的那面,終於捨得對自己展露。
“臣妻之境遇,由賢妃娘娘之口說出,又有弘農楊氏、博陵崔氏兩大世家佐證作保。且有殿下您,如今聲名在外的賢王,日後山河在握的賢君,有您親眼見到臣與臣妻重逢、日後又能得您親口賜封誥命,試問這天底下,又有誰敢冒大不韙,與賢妃娘娘、與楊氏、崔氏、裴氏三家為難,又有誰敢置喙您的金口玉言,非與臣妻一個忠貞無辜的弱女子過不去呢?”
不緊不慢說罷這些,裴瑕斂眸掀袍,膝跪於二皇子身前,俯身行君臣大禮,嗓音低沉而篤切:“若殿下願施恩於臣,裴瑕立誓追隨殿下,盡畢生所學、餘生之力,殫精竭慮,披肝瀝膽,定助殿下龍飛御極,山河永固!”
龍飛御極,山河永固。
看著那跪在身前,總算願意臣服自己的裴氏君子,二皇子只覺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能得裴守真這般承諾,不過一小女子聲名,有何不能保?
掌心那枚白棋都被激動得汗濕,他就知道,傍晚時分裴守真聽到他那夫人即將另嫁他人,卻還不管不顧衝出去,將人帶回時,他就知道——
那個女人會成為這塊美玉不可忽略的污點、瑕疵……
更是,他的軟肋。
現下他主動將他的軟肋,奉於自己眼前,做了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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