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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霍驍將這本書贈予謝無陵,謝無陵一有空就翻著看。
只他從前沒讀過書,跟著沈玉嬌雖識得幾個字,但仍是半個文盲。
好不容易求著軍營里識字之人,將整本書的每個字都認識了,但每個字湊成句子,繞來繞去,他又有些看不懂了。
每每這時,他總會想起沈玉嬌。若是嬌嬌在身邊,見他有向學之心,定然會歡喜又耐心地教他。
雖她未曾說過,但他看得出,她喜歡有學問的人。
而那姓裴的小白臉,就是個很有學問的——
不但有學問,兵法也學得好,平定淮南時,打了好幾場極漂亮的戰,寧州軍里的將領們喝酒時都夸那姓裴的:“真他娘的有本事,也不知那腦袋是怎麼長的,怎的這麼靈光?”
反觀自己,讀本兵法都費老鼻子勁兒。
霍雲章也沒注意到謝無陵那陡然黯淡的眸光,但見這平日裡咋咋呼呼、粗枝大葉之人,竟請自己解惑,小小胸膛頓時升起一種說不出的嘚瑟,肩背都挺直了:“謀攻篇講的就是善用計謀,以謀取勝,你剛才問的那句意思是……”
他一本正經與謝無陵講起來。
謝無陵也認認真真聽著。
一旁呼嚕喝茶的岳弘:“……”
他是誰,他在哪,他該做什麼。
罷了,一起聽聽好了。
一盞茶的功夫,霍雲章將《謀攻篇》與謝無陵講解了一遍。
他年紀雖小,但讀書早,哪怕只有九歲,肚子裡的墨水也遠勝謝無陵。
待到一行人重新啟程,謝無陵對這小世子的態度也恭敬三分,主動攙他上馬車:“小郎君請。”
霍雲章瞥了眼,不讓他扶,自己掀袍爬了上去。
謝無陵猜測這小屁孩或許有些潔癖,倒也不與他計較,替他掀起車簾:“小郎君,你慢些。”
霍雲章被他這份殷勤弄得渾身不自在,搓了搓胳膊:“你別這樣,我瘮得慌。”
謝無陵:“好好好,都聽小郎君的。”
霍雲章警惕眯起眼:“你怎麼突然這般有禮了?”
“小郎君這話說的,屬下一直打心眼裡敬你,尤其你小小年紀,還這麼有學問。我媳婦從前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我當時還不懂。現下見到小郎君,我算是懂了。”
謝無陵笑眯眯看著霍雲章:“小郎君與屬下,還有岳老哥,正好三個人。咱們三人同行,小郎君就是我師呀!”
霍雲章:“……?”
所以那句論語,真的是按字面意思理解的麼?他怎麼覺得哪裡不大對呢。
然不等他想明白,謝無陵就朝他抱拳作挹:“小郎君一看就是個樂善好施之人,接下來一路,就有勞小郎君教我學孫武兵經了。”
霍雲章本想說“我才不教”,話到嘴邊,看到這平素吊兒郎當的男人,垂眸拱手,一臉虛心誠懇之態,忽的沉默了。
這人的拳腳身手沒得說,倘若還能學些兵法計謀,日後肯定更有造化。
他都不恥下問自己個小輩了,那自己就宰相肚裡能撐船,教教他吧——反正這一路閒著也是閒著。
矜傲地哼了聲,霍雲章抬起下頜道:“沒想到你個粗漢,家中妻子竟還懂論語?”
提到這個,謝無陵濃眉輕抬,一臉與有榮焉:“這小郎君就不知道了,我媳婦兒她可有學問了……”
接下來的一路,謝無陵嘴巴就沒停,直將他媳婦兒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在馬車裡顛得臉色蒼白、耳根子還不得清靜的霍雲章:“……”
娶了媳婦的男人都這麼囉嗦麼?早知道就不問了!
兩日後,一行人趕到江州碼頭。
登上那艘直達長安的客船,望著波濤滾滾的江面,謝無陵抬手按著衣襟里那個大紅荷包,渾身血液也如江水般翻湧著——
還有一個月,便能見到嬌嬌了。
江水寒涼沁骨,他的血液卻熾熱滾燙,胸腔里那顆心,更是興奮得燙化般,不斷跳動著他的迫切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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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長安迎來了元壽十九年的第一場雪。
一夜之間,庭院便積了厚厚一層雪,黛色青瓦被皚皚白雪覆蓋,光禿禿的枝椏掛著瓊枝冰條,天色寡淡清灰,地上灰白茫茫,蕭瑟寒風中夾雜著細細的雪花,穿著厚重棉衣的婢子們呵著熱氣忙掃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這場雪落下沒兩日,淮南平叛的大軍也回到長安。
絮絮白雪也壓不住百姓們的熱情,大軍進城的那日,長安百姓夾道歡迎,歡呼不斷,軍士們也都難掩自豪,哪怕雙頰都凍得通紅,一個個穿著鎧甲,走出一派雄赳赳氣昂昂的恢弘氣勢。
沈玉嬌本來也想去看熱鬧,喬嬤嬤說她身子重,且下雪地滑,外頭人擠人,不讓她去。
沈玉嬌只好作罷,放了白蘋和秋露兩婢出去,自己則老實待在府中,在廊下搭了個小火爐,烤著廚房新送來的鄭州鵝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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