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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人則是驚愕:“嶺南?那可是個蟲瘴橫生的地方,何況那兒距咱們這可有千里之遙!”
“縱是有千里之遙,家人在那,又有何懼。”
沈玉嬌朝陶家人露出個豁達笑容:“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1]”
陶家人皆是大字不識的平民,自也不懂她這句詩,但見她提起家人那滿眼燦爛笑意,也都能理解,畢竟還有什麼比和家人團聚更重要的事呢?
“行,那你隨我們南下。若是我們尋到地方安定下來,還有富餘,就給你備些乾糧清水……”
陶大郎望向沈玉嬌,言語間滿是一位兄長對小妹的關切:“再之後的路,就靠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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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里外,淮南地界。
朝廷軍與叛賊張英的軍隊,隔著一條煙波浩渺的淮河,遙遙對望。
夜色籠罩下的軍營,燃起一簇簇篝火,士兵們圍坐在火邊,喝酒吃肉,談天說笑。
裴瑕坐在河邊,一襲白袍,哪怕獨處,坐姿仍是端正,肩背筆挺,風姿卓然。
二皇子司馬縉尋來時,就見河邊那年輕郎君宛若才落凡塵的謫仙人,月色和火光交相輝映,灑落他的袍袖,而他只靜靜望著眼前波濤流動的河水,漆黑的眸光幽遠深邃,讓人捉摸不透。
司馬縉本無意驚擾,但才走兩步,那人便回首看來。
“二殿下。”裴瑕起身行禮。
“坐下坐下。”司馬縉忙抬手示意:“此處又無外人,守真不必多禮。”
饒是這樣說了,裴瑕仍是行了挹禮,神色平淡:“殿下尋臣有事?”
“並無要事。”司馬縉走上前,他生在皇家,自有一派天家氣度,但看向裴瑕的目光卻是格外和氣:“只是沒在帳中見到你,一問副將,才知你來河邊了。”
行至身畔,他看了身側這位清貴端方的賢才兩眼,才緩聲問:“守真瞧著似有心事?”
裴瑕薄唇輕抿,並未立刻作答,倒是廣袖之下的長指不覺攏緊,將掌心那塊平安玉扣攥得更緊。
須臾,才淡聲道:“有勞殿下掛懷,許是帳中酒氣太重,忽覺有些胸悶,便出來透口氣。”
司馬縉聽他所言,一臉瞭然道:“我知守真是克己守禮的君子,或許看不慣帳中那些粗野的將軍們飲酒狎妓,但將士們白日在刀尖舔血,夜裡放縱些也是人之常情。”
提起帳中那些尋歡作樂的場面,裴瑕濃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不過很快,又恢復一貫淡漠:“殿下所言,臣知曉。”
司馬縉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剛想與他聊些朝堂之事,還未開口,忽然有探子匆匆跑來:“殿下!急報,急報!”
那傳信的探子千里奔襲,連口水都沒喝,直接單膝跪地,於司馬縉身前呈上書簡:“長安十萬火急信函,請殿下速覽。”
此時傳來急報,河邊二人皆是一凜。
司馬縉急急拆了那書簡,待看完信上所言,兩道濃眉皺成死結般。
裴瑕喚道:“殿下?”
“黃河水患,堤決堰破,良田覆滅,流民不計其數。”司馬縉神色肅穆,邊說邊將那書簡遞給裴瑕,“戶部已從國庫撥銀萬兩賑tຊ災,後續可能還要不少銀錢修建堤壩、恢復民生,是以軍費吃緊,父皇命我們速戰速決,不可再作拖延。”
裴瑕看著信中所書,清闊眉宇也沉下來。
“父皇遠在長安,壓根不清楚戰前情況。是我們不願速戰速決麼?分明是張英那老賊,據守城內,縮頭王八似的與我們耗著!”
提到張英,司馬縉恨得咬牙,可偏偏那老賊所占城池,易守難攻,又有這條淮河作為天然防護,實在叫他們無計可施。
與司馬縉關注之處不同,裴瑕看著急報上“黃河水患……流民不計其數”,胸口那陣窒悶再度襲來。
“守真,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司馬縉以為他是看到那“速戰速決”倍感壓力,寬慰道:“父皇雖說速戰速決,但軍中糧餉還能撐上半個月。實在不行,從金陵或湖廣調一些來,也能撐上一陣。”
“多謝殿下關懷,臣並無大礙。”
裴瑕稍斂神色,又朝司馬縉拱手:“若無他事,容臣先回帳中,思索應敵之策。”
司馬縉本想說也不急這麼一時半會兒,但看他眸色深沉,到嘴邊的話也變成:“成,那你去吧。”
裴瑕抬手挹禮:“臣先告退。”
望著那道離去的清雋背影,司馬縉負手站在河邊,心下感慨,這等風姿,難怪能惹得長安一干小娘子芳心大動,就連自家妹子也成日捧著他的文集愛不釋手。
只可惜使君已有婦,有緣也無分了。
深青色營帳之內,一豆油燈照亮半張桌案。
案前的男人手持墨筆,手邊那張宣紙已筆走龍蛇、鐵畫銀鉤,密密載滿對家鄉澇災的憂思牽掛。
言已至此,已可落筆封口。
然而看到桌邊那塊籠在黃澄澄燭光下的潔白玉璧,離家之前,那張匆忙趕來送平安扣的酡紅小臉不覺浮現眼前,宛若昨日。
裴瑕垂眸,緩緩落筆:「問玉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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