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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這世上真有這親如母女的婆媳吧,反正我修為沒那麼高,達不到那境界,我就一庸俗婦人,只能望著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心裡也只能為裴氏、為你的前程盤算。你若覺得我叫你失望、覺得我這人狹隘狠毒,那我也無話可說,只委屈你這正人君子托生到我的肚子裡,污了你的清譽美名了。”
王氏冷笑說罷,伸手理了理袍袖,身形愈發筆挺,望向裴瑕:“這些話,我既敢當著你裴家列祖列宗的面說,便是我問心無愧。我或許是有那麼點對不住沈氏,但卻沒有半分對不住你裴家、對不住你裴守真!”
“真的沒有對不住麼?”
忽的一聲輕柔平靜的嗓音響起,打斷了母子倆的對峙。
王氏蹙眉,不悅的目光看向那導致他們母子離心的“禍害”。
裴瑕眉心也輕折,嗓音沉緩:“玉娘,此事我會處置。”
換做從前,沈玉嬌大抵垂眸沉默了。
可現下,她不想再沉默,也無法再沉默——
因裴瑕為人子,王氏再如何錯,他終歸是欠她的,總不能學那哪吒割肉還父割肉還母。
深緩了兩口氣,沈玉嬌上前,走到裴瑕身邊,望向王氏:“母親的確沒有義務喜歡我,也可在我落難時選擇不施以援手,是我沒那個本領,入不了您的眼,我認。”
“既您今日將話說明了,那兒媳也與您說句實話。在落難之前,哪怕明知母親不喜我,冷待我,我對您也無半tຊ分怨念。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罪臣之女的身份入了裴氏的門,實屬高攀。既是高攀,便要有高攀的覺悟,是以我做小伏低,溫馴侍奉,並無憤懣。”
“我落難之初,既懷疑母親,卻也不敢肯定,因我想母親乃王氏嫡女,出自名門,又怎會使這種陰毒手段。方才得知您並非主謀,我是真心鬆了口氣……您可知我為何鬆氣?我是為郎君鬆口氣,亦是為我腹中孩子鬆口氣。若真是您做主戕害我,郎君夾在之中如何辦?腹中子降世之後,知曉它險些喪於它祖母之手,它又該如何?”
“母親方才說,你沒有對不住郎君、沒有對不住裴氏,可害了郎君的妻、害了郎君的子、更毀了郎君心中那位一向敬之愛之的母親,這難道不算對不住郎君?作為裴氏主母,有興盛家宅、綿延子嗣之責,倘若我與腹中子一屍兩命,那您這位主母,又算不算失責?”
沈玉嬌一口氣將憋在心中的話說完,祠堂里一片詭異的靜謐。
她儘量忽視身側男人落來的幽深視線,上前一步,仍是望著王氏,抬袖道:“還請母親為兒解惑。”
【43】
【43】/
秋風輕拂過堂外落葉, 清香繚繞的祠堂里靜可聞針。
王氏看著面前這姿勢端正優雅,眼神卻毫無半分恭敬的年輕婦人,眼底飛快閃過一抹詫色, 不過很快又歸於平靜, 她雙眸輕輕眯起,嘴角也牽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這沈氏, 總算是卸下她表面那層溫馴柔順的偽裝了。
打從守真將她迎進門的第一天,她看她那雙明光瀲灩的眼,便知她並不像面上裝出來的那麼乖順本分, 卻也並未拆穿——
管她是不是裝的, 只要她能裝下去、裝一輩子, 那也是本事。
不過現下,婆媳徹底撕破了臉, 誰都不必再裝了。
不知為何, 看到沈玉嬌這般, 王氏心裡竟不覺惱怒, 反而有一種這樣的膽氣倒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欣慰, 以及一絲隱秘的、難以言喻的鬆快。
總算是到了這一步啊,她想。
還以為要憋到幾十年後,等她纏綿病榻、行將就木了, 這兒媳才會原形畢露,指著她的鼻子罵你這老太婆可算是把你熬死了。
她都想好那時該如何回了, 定要笑一聲,你可算不裝了。
思緒回籠, 面前之人仍是雙眸精亮地直視著自己, 勢要得到個回答般。
回答。
王氏掃過沈玉嬌那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眼一旁神情沉重的裴瑕。
打從邁進府門, 他便一路護著這沈氏,那重視程度,比之從前更甚。
所謂婆媳,不過是由一個男人作為系帶,將兩個不相干的女人綁在了一條繩上。
而那男人的態度,便直接決定這場婆媳博弈的結果。
事到如今,敗局已定——
只王氏一時難以分辨,她是敗給了兒子堅守的正義,還是敗給了兒子那顆偏掉的心。
她在神龕旁靜立良久,才抬眼看向沈玉嬌:“我無言以辯。”
她的眸光無波無瀾,平靜得宛若一潭枯槁的死水,嗓音也平淡得聽不出半分情緒:“沈氏,你贏了。”
沈玉嬌怔忪,沒想到王氏竟是這麼個反應。
所以這算是,認錯了麼?
不知為何,心裡並無半分痛快,反倒一陣悶悶的,如同一塊石頭堵著般,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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