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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這般安排時,沈玉嬌只當他體諒她想與家人共度佳節的心情, 心頭熨帖,欣然應下。
未曾想戌時剛過, 酒酣面熱時, 坊市外忽然傳來一陣噠噠馬蹄聲,轟轟隆隆猶如夏日悶雷。
沈宅的位置靠里, 尚能聽到這般響動,遑論沿街的那些人家。
沈徽當即就派了管家出去察看,不多時就見管家滿臉慌亂跑回來:“外頭來了好多兵,直奔著皇宮的方向去。坊正說情況不妙,叫我等速速歸家,關好門戶,做好防備!”
兵變。
上一刻還其樂融融有說有笑的席面,下一刻鴉雀無聲,氣氛凝重。
沈徽在朝為官多年,很快冷靜下來,叮囑李氏帶著婦孺們去後院,自己則與長子拿了趁手的兵器,嚴守門戶,以防那些無紀兵匪闖進來作惡。
如今已近子時,坊市外除了開始那陣行軍聲外,再無動靜。
然而越靜,越叫人心慌。
“那些兵將都朝宮裡去了,守真他也在宮裡,也不知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李氏憂心忡忡,刀劍無眼,若是女婿有個三長兩短,那女兒和年幼的外孫該怎麼活。
相較於李氏的焦灼,沈玉嬌垂著眼皮,異常的平靜。
她隱約覺著,裴瑕應當知道今夜會出事,這才叫她帶著孩子回到娘家。
倘若他早有謀算,那這場兵變的主角,便只能是三皇子了。
她雖是內宅婦人,裴瑕也不怎麼與她說朝中之事,但二皇子監國這四個月來,不但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推行了仁政,減免賦稅,朝野內外有目共睹,無不讚譽。
反觀三皇子,在朝中被二皇子處處掣肘,盡顯頹勢。
這場皇子之爭,勝負一目了然。
若沈玉嬌是三皇子,便也死了心,從此做個閒散王爺,錦衣玉食,逍遙自在。
可三皇子不是沈玉嬌,大抵皇室子弟血脈里都涌動著對那把寶座的渴望。
一步之遙,誰肯甘心?
而今他行此等兵變謀逆之事,事發突然,卻並不叫人意外。
或者說,是二皇子和裴瑕一步步,推著他走上這一條路——
至於裴瑕有幾分勝算……
沈玉嬌坐在榻邊,悄悄攏緊了袍袖下的手。
無論是裴瑕還是謝無陵,哪個出事,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她不怕他們倆人對上,畢竟裴瑕答應過,會留謝無陵一條命。而謝無陵那性子,也定會為了她留著裴瑕。
怕就怕,兩軍對壘,刀劍無眼,萬一有個誤傷……
一想到那可能,沈玉嬌心臟收緊,閉了閉眼。
天快亮吧。
她想,裴瑕也快回來吧。
等待總是叫人煎熬,直到白色燭淚厚厚堆疊了幾層,漆黑燈芯燒得都快見底,外頭總算響起了動靜。
“回來了,郎君回來了!”
守在門口的武婢粗嘎的嗓音難掩歡喜。
屋內一眾丫鬟女使聽到這話,疲累頹靡的精神也都為之一振。
“太好了,可算回來了。”
“郎君回來了,是不是意味著外頭太平了?”
在床邊守著孩子們的程氏,以及坐在榻邊支著額頭昏昏欲睡的李氏,聽得這動靜,也都連忙起身。
再看沈玉嬌,已然捉著湘色裙擺,匆匆忙忙朝門口跑去。
程氏緩步走向自家婆母,“一整夜儘是玉娘在安慰我們,我還當她半點不怕的。如今看來,她心裡也慌著呢。”
李氏撐著桌邊站起,熬到這麼晚,雙眼還有些發黑,緩了口氣才道:“怎能不怕?只她長了年歲,性子也越發沉穩,再不是從前那個要我們護著的小娘子了。”
不過再堅強的小娘子,也會害怕心慌,這不,守真一回來,可不就不用硬撐了。
李氏特地放慢了腳步,給外頭那對小夫妻留些說話的間隙。
程氏會意,上前扶著婆母,也慢慢走。
屋外天色仍是昏冥朦朧,一邊是明月當空,另一邊魚肚泛白,隱見霞光。
沈玉嬌快步走到門口,待看到院門前,那道踏著清冷月色而來的頎長身影,她心下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另一根心弦又緊繃起來。
她快步迎上前:“你可算回來了……”
兩人在庭中碰上,相對而立,沈玉嬌清楚看到裴瑕脖頸間那道深深血痕,嘴邊的話一時頓住。
裴瑕也清楚看到妻子眼底那份驚愕與擔憂。
一整夜的疲倦沉悶,在此刻得到慰藉,煙消雲散。
“你脖間這……”
話未說完,裴瑕上前,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他抱得很緊,沈玉嬌整個人都被摁在他懷中,耳朵緊貼著他堅實溫熱的胸膛,鼻尖也盈滿獨屬於他的幽沉檀香氣。
那香氣將她牢牢籠罩著,她大腦有一瞬空白,待反應過來,又嗅出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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