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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死是活,管他們何事!
裴瑕乜他:“你若不願,可留在後方接應。”
景林一噎,縱是心裡有千萬個不願,可奴僕也有奴僕的忠。
忠國、忠君、忠主,都是忠。
景林沉下一口氣,咬牙道:“奴才隨您一起。”
借著將暗未暗的夕暉,三百人踏上了冰河。
冰面很滑,裴瑕提前讓每個人鞋上都扎了稻草,且再三強調,不能同步共行,慢慢的,步子越亂越好。
不能齊,一齊冰面塌得塊。
事實證明,他的法子奏效。
當他帶著第一批糧草與三百人出現在白城裡,謝無陵以為自己餓出了幻覺,不然怎麼會在冰天雪地里見到裴守真。
這不合理啊。
他死之前的走馬燈,也該是嬌嬌啊。
直到裴瑕摘了氈帽,走到他面前,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若是還有勁兒,去北門接應餘下的援軍。”
謝無陵一掐大腿,嘶,好痛。
還真是他娘的裴守真。
見了鬼了!
他一句“你怎麼在這”脫口而出,裴瑕沒什麼表情,只走到炭盆前。
兩只修長手掌凍得通紅,沒tຊ了知覺。
他邊烤火邊將來龍去脈,言簡意賅說了。
謝無陵聽罷,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想道聲謝,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總之就是很擰巴。
裴瑕也看出他那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擰巴,搓著手,語氣淡淡:“別自作多情,不是為你。”
“這是大梁的城池,城池中是大梁的百姓,我既為朝廷命官,自當出一份力。”
“何況……”
他抿了抿唇:“你死在這,她會記掛。”
死者為大,或許會永生永世的記掛。
那當真是陰魂不散了。
謝無陵知道這會兒裴瑕估計也彆扭著,於是順著他的台階下了:“呵,妒夫。”
他轉身出了門,帶兵去接應糧草。
不多時,有婢女給裴瑕送來熱湯飯和薑茶。
謝無陵吩咐的。
一整夜的功夫,三千兵馬拖著足夠滿城人飽食五日的糧草,悄無聲息進了城。
百姓們歡呼雀躍,在粥棚里領了熱粥與炊餅,又於城門下齊齊高呼萬歲。
裴瑕一襲玄色氅衣站在風雪裡,望著城下那些飢腸轆轆、渺小得宛若螻蟻的百姓,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
“你不覺得諷刺麼?”
謝無陵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黑眸掃過下首的百姓們,嘴角勾起:“他們在這挨著風雪,吃著稀粥炊餅高呼朝廷萬歲,朝廷那些狗東西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風吹不著,雪凍不著,吃香喝辣,高枕無憂。”
裴瑕側眸看他:“你什麼意思。”
謝無陵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裴瑕抿唇不語。
謝無陵道:“你可見過我義父了?”
裴瑕:“嗯。”
謝無陵:“你覺得他如何?”
默了兩息,裴瑕仰首看向遠處蒼茫廣袤的風雪與荒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世間一等人物。”
謝無陵笑了:“這話中聽。”
過會兒又問:“那你覺著,他可是你心中的明主?”
裴瑕眸光輕閃了閃,蹙眉看向謝無陵。
“反正這會兒也沒旁人,你我今日之言,天知地知,風知雪知,無論如何也傳不到長安龍椅上那個糊塗蛋耳朵里。”
謝無陵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忽又冷笑:“難道你還想受他擺布?”
“便是你能忍下這份委屈,也莫叫嬌嬌跟著你一起受委屈。當年壽安害她之仇,而今他又給嬌嬌下藥……”
“倘若燕北使者不是我,倘若旁的什麼權臣豪將盯上了她,那她會是何下場?與那砧板上的魚肉又有何異?”
“裴守真,攤上那麼一個君主,你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護不住她,亦護不住你的家族。”
謝無陵說著,深深看了眼裴瑕:“反正欺辱過她的人,我定是要叫他們付出代價的。至於你該如何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撂下這話,他轉過身,懶散揮了下手:“晚些記得來書房,商量突圍之事。”
裴瑕看著風雪裡那一抹鮮艷的紅,眉宇凝重。
再看遠方那潑墨山水般的冰雪世界,籠在袍袖間的長指也漸漸攏緊。
-
三日時間,城中老弱婦孺能沿冰河送出去的,都已送了出去。
如今城中剩下謝無陵的八千精兵,和裴瑕留下的兩千人馬,堪堪湊成一萬。
突圍用的是請君入甕。
緊閉多日的白城大門打開,裴瑕身披鶴氅,於城樓上,憑欄而坐,焚香操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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