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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瑕想要她償命,也想要應國公償命。
正如下棋,要分輕重緩急,更要看準時勢,暫時頹敗,並無關係,只要大局平穩,遲早能將想吃的子一網打盡。
“玉娘聰慧,我方才所說,你應當能明白。”
“……”
沈玉嬌明白了,但心裡仍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看著燈下一襲白衣的俊美男人,仍是清冷謫仙般的皎然風姿,但與從前,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亦或是,裴瑕仍是裴tຊ瑕,只是與她心裡的那個裴瑕不一樣了。
她想到剛搬來長安時,他們倆的一番對話。
那時他未入官場,她怕他被沈家貪墨案牽連,成為屈子般的人物。
裴瑕卻與她道:“我既非屈子,也非漁夫,我是裴守真,行自己道的裴守真。”
她當時好似懂了。
現下想想,她並沒懂。
但無論如何,他對時局、對官場如魚得水般的適應,也算是件好事。
怔忪間,裴瑕將睡著的棣哥兒放在榻邊,隔桌握住她的手:“長公主已伏誅,壽安亦只剩三年,我允諾你,應國公終有一日也會得到他應有的報應,玉娘可信我?”
沈玉嬌看著他握緊的那只手,還有那雙因酒意微微泛紅的眼尾,心下驀得有些慌。
“我信。”
她垂下眼,抽回手:“在這些事上,我一向是信你的。”
他是能顛覆山河的人物。
但這也叫她愈發憂心,謝無陵的日後。
皇位之爭,不是地主家的兒子爭奪家產,若跟錯了主,站錯了邊,那可是會斷頭丟命的。
她思緒混亂,有心與裴瑕求情,但想到不久前才提和離,這麼快就求情,裴瑕許不許還不一定,但若叫謝無陵知曉,定然要氣得哇哇叫——
那人驢一樣倔的脾氣,寧可死,也絕不願向裴瑕低頭的。
裴瑕見她垂著眼睫,遲遲不語,便知她今夜也無心留他。
“時辰不早了。”
他抱著孩子起身,看了沈玉嬌一眼:“我將他送去隔壁,你早些休息。”
沈玉嬌迎上他溫和的目光,默了片刻,低低應道:“有勞了。”
裴瑕自嘲扯了下嘴角:“客氣。”
他帶著孩子離開。
沈玉嬌坐在燈下靜思,沒多久,喬嬤嬤匆匆走了進來,憂心忡忡:“這是怎麼了嘛?酒都喝了,怎的還沒留住郎君?”
沈玉嬌心裡本就一團亂麻,聽得嬤嬤念叨,更是心煩意亂。
深深緩了兩口氣,她才儘量冷靜地開了口:“嬤嬤,我知您是為我好。但我已不是孩子了,我與郎君之間的事,我會想辦法處置……您且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喬嬤嬤教養沈玉嬌這些年,還是頭一回聽到她這般與自己說話。
她面色變了又變,兩道花白眉毛也蹙起:“娘子這是嫌我老婆子煩了麼?”
沈玉嬌默了兩息,抬起眼,仍是開始那句話:“嬤嬤,我已不是孩子了……也不是從前那個養在深閨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習得一身詩書禮儀只為嫁去別家當個稱職宗婦的小娘子了。”
“我能算帳、能管家、能繡花,亦能拉著板車走上百里路,在潮濕雨天燃起柴火,在野外分辨什麼是能吃的野菜,什麼是能用的草藥,我能燒起大鍋的土灶,也知道如何擠羊奶才不會濺到四處都是……”
沈玉嬌明眸烏潤,字字懇切:“我更知道,很多事不能人雲亦云,得自己想清楚,弄明白。若是一味地渾渾噩噩推著被人走,那與沒心沒肝的傀儡何異?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自個兒的事,你就讓我自己拿主意吧。哪怕我想岔了,選錯了,那也是我自己種下的因,結下的果,我也甘願受著。倘若是因聽了旁人的話,誤入歧路,不得善終,那真是悔上加悔,恨上加恨了。”
聽罷這話,喬嬤嬤面色複雜,久久無言。
就在沈玉嬌擔心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喬嬤嬤握住她的手,放在渾濁的眼下瞧了又瞧,皺巴巴的臉濕了兩行淚:“老奴竟不知,娘子在外受了這麼多苦……”
她嗓音顫啞,沈玉嬌心底也酸澀蔓延。
先前與家中人提到逃亡之事,她都報喜不報憂,三言兩語帶過。
畢竟那些吃過的苦,受過的累,再翻出來說,除了叫家人跟著一起痛苦,也無濟於事,又何必呢。
“嬤嬤,都過去了。”
沈玉嬌輕聲道,又朝她笑笑:“你莫嫌我方才話重,便是最好。”
喬嬤嬤嘆口氣:“是我糊塗了,總還拿你當不知事的孩子看。既然娘子想靜一靜,那便靜心想想吧,只要莫鑽牛角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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