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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柳嬸子又意味深長往沈玉嬌肚子瞥了一眼,雖替謝無陵覺得不值,但想到她也是個苦命人,這世上諸般造化、陰差陽錯,也怪不得她,便也柔了嗓音:“快去洗漱吃飯吧,要是餓著你了,阿陵保管要心疼了。”
沈玉嬌眸光微動,待走到灶頭,看到那熱氣騰騰的炊餅和白潤潤的羊奶,心底某處好似雨後春筍般破了土,冒了頭。
填飽肚子,餵了孩子,午後的太陽正好暖洋洋灑在院裡。
沈玉嬌搬了張矮凳,與柳嬸子一起擇菜。
柳嬸子見她雖細皮嫩肉、十指纖纖,但眼裡有活,並不嬌氣,也沒攔著她,總歸日後是要和阿陵過日子的,就當提前熟悉下。
本朝民風雖不如前朝開放,但寡婦改嫁也是尋常事。柳嬸子自家姑子就是個寡婦,丈夫死的時候小姑子還不到二十,沒多久和城西一個殺豬的鰥夫湊上了,現在倆口子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不曉得多熱鬧。
死了丈夫又怎樣呢,死人入了土,活人的日子總要往前過的。
心頭輕嘆了這麼一句,柳嬸子記起謝無陵的囑託,準備好好勸一勸這小娘子。
還沒開口,這粗衣麻布卻難掩窈窕嬌麗的小娘子先出了聲:“柳嬸子,他……去哪兒了?”
柳嬸子愣了一愣,反應過來道:“阿陵啊?他去常六爺那了,估計得晚些回來。”
沈玉嬌昨日從柳嬸子這得知,常六爺是金陵城一方豪紳,有錢有權。因謝無陵替他擋了一刀,他便將謝無陵收為手下,平日裡替他跑腿辦差——
至於辦些什麼差事,無外乎欺男霸女、催帳討債這些污糟事……
想到他在外是行這些勾當,沈玉嬌纖薄的雙肩輕輕往下塌了些,心也略略沉了。
柳嬸子見她蹙眉:“怎麼了?”
“沒什麼。”沈玉嬌輕搖頭,稍頓,又抬起一雙溪水洗過般的眼,語氣誠懇:“嬸子若不介意,與我說些他的事吧。”
昨日自己提tຊ及阿陵,她儼然一臉漠不關心。
現下竟主動打聽起來?
柳嬸子雙眼一彎,疊聲應道:“好好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與你說!”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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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辰光,沈玉嬌從柳嬸子那裡知曉了不少謝無陵的事。
譬如他生母是秦淮河一個名喚謝湘娘的妓子,生父不詳,而湘娘將謝無陵生下沒多久便病逝。
老鴇本想將謝無陵溺死,花船上的妓子們不忍,齊齊求情,最後你餵一點我省一點將他養到了八歲。
八歲時,因幫著個被拐賣的淸倌兒逃跑,謝無陵被老鴇打得渾身是血,轉手賣去了賭場。
“賭場是個什麼地方?那裡面都是群昏了頭、沒了人性的瘋狗。”柳嬸子提起賭場連連搖頭,又道:“好在阿陵心性堅定,知曉賭這種東西碰不得。”
賭癮雖沒沾上,但偷雞摸狗、左右逢源的本領卻學了不少。
他在賭場裡摸爬滾打到十三歲,因著個頭高、人又機靈,被賭場老闆提拔,由苦力變成了打手。再後來又從打手,變成賭場老闆的左膀右臂。
“聽說阿陵打起架來可凶,有股不要命兒的狠勁兒,曾經以一敵十,打得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外頭的人都喊他狼崽子。也正是這不要命的狠勁兒,常六爺被暗算時,他眼睛眨都不眨就衝上去,生生扛了那一刀,那刀口有這麼大呢——”
柳嬸子邊說還邊用手比,見沈玉嬌驚駭睜大了眼,又忙道:“我沒見過,也是聽人說的。等你們成親了,你就能親眼見著了……不過也多虧那一刀,他如今才能混出點名堂,攢錢買院子娶媳婦。”
沈玉嬌眼睫輕垂了垂。
她想過謝無陵可能家境不好,卻沒想到他竟過得這麼苦。
好似從出生開始,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下他手頭有一批弟兄,他很少親自打打殺殺了。常六爺也心疼他,交給他的差事都是些討債收帳的活計,前陣子我還聽他說,常六爺有意栽培他跑船運押貨……這也算正經營生了。”
柳嬸子邊說邊覷著沈玉嬌的臉,見她聽得認真,心道看來這妮子是有想法和阿陵過了,都開始擔心起阿陵的營生了。也是,若想做長久夫妻,哪個女人希望自家男人在外喊打喊殺、朝不保夕呢。
“你別看阿陵無父無母,也沒什麼學問,但他是個很有擔當的男兒,且他心性好,誰若對他好三分,他能回報給五分。”
柳嬸子看著眼前這張豆腐似的白嫩小臉,溫聲道:“嬌娘,你聽嬸子一句勸,這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在這有院子住,有飽飯吃,還有個年輕力壯、知道疼人的好漢子,總比你一個人帶著娃在外逃荒強吧?現在外面又打仗又鬧災,聽說臨海那邊還在鬧水匪,實是亂的很呢……”
話說到這,沈玉嬌自也聽出,柳嬸子是謝無陵請來的說客。
若放在昨日,她定然不願聽這些。
可今日……
想到自己現下的情況,還有逃荒時的艱難險阻,人呀,大都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吃過香噴噴的白面蒸餅和雞腿,誰還願意去啃樹皮、吃餿飯、與野狗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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