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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色車輪轔轔,朝前行了約摸一刻鐘,緩緩停下。
車廂外傳來景林難掩歡喜的稟報聲:“郎君,少夫人,我們到了!二爺、三爺還有兩房的郎君們都在門口候著了!”
“知道了。”
男人清清冷冷的嗓音隔著馬車門板傳來。
幽香縈繞的車廂里,裴瑕取出帷帽遞給沈玉嬌:“母tຊ親她們應當在二門裡。”
沈玉嬌淡淡嗯了聲,戴上帷帽後,隔紗又問了裴瑕一遍:“郎君會陪我一起的,是麼?”
她是真的,將裴府視作了虎狼窩。
裴瑕喉間發澀,而後深深看她一眼,愈發鄭重地答了遍:“會的。”
沈玉嬌得了肯定回答,朝他莞爾:“多謝郎君。”
裴瑕沒再說話,下了車。
沈玉嬌也掀簾,鑽出車廂,又在裴瑕的攙扶下,緩身下車。
雙腳甫一落地,頃刻間,無數道目光齊齊朝他們這邊看來。
有帷帽以作遮掩,她也能看到那些裴家郎君或驚訝、或揣測、或複雜的目光——
那些目光,更多是落在她的腹部。
過了五個月後的肚子就如吹了氣般,再加上保胎藥、各種補品滋補著,如今快七個月,薄羅襖子套上身,腹部隆起一圈。
好在正門迎接的都是男人,不會與她這女眷多搭話,互相見過禮後,裴二爺和裴三爺就笑迎著裴瑕入內,嘴裡直誇他此番在淮南平叛有功,實在給裴氏掙了不少榮光。
裴瑕面色不溫不淡,與他們聊著進了大門,手始終牢牢牽著沈玉嬌。
待到二門,府中女眷們也都在花廳里候著,以王氏為首,皆是衣著華美,高髻如雲,富貴雍容。
“郎君/六郎/六哥回來了!”
“六哥萬福。”
兩房的諸位嫂子、弟妹、未出閣的妹妹們紛紛與他見禮,待看到他身邊牽著的那戴帷帽的女子,一襲淺藍色長裙,外罩著條月白色摺紙玉蘭花小襖,修頸薄肩,唯有腹部隆起一個不可忽略的弧度。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沈氏不但活著回來,還懷有身孕!
莫說二房三房那一乾女眷,就連王氏那保養得當的端莊臉龐也閃過一抹驚愕,沈氏竟然有孕了?
且這肚子瞧著起碼得有五六月,這孩子……是誰的?
一個容貌嬌美的女子獨自流落在外,那會兒又是流寇暴民四處撒野的時候,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若這沈氏腹中是個孽種,那她決計是不能容她進裴家大門的!
王氏打量沈玉嬌的同時,沈玉嬌也隔著輕紗,靜靜看向那被眾人簇擁,宛若王母娘娘般雍容端雅的貴婦人。
見她那雙凌厲的眼眸直勾勾落在自己的肚子上,那種天然保護孩子的母性,叫她下意識抬手覆上腹部。
裴瑕瞧見她這小動作,循著望去,薄唇輕抿,而後由牽手,改為攬住了她的肩。
感受到男人胸膛傳遞的熱意,沈玉嬌眼睫微顫,抬眼望去。
因著帽檐遮擋,她只瞧見男人冷白如玉的下頜,線條分明。
心頭忽的一動,搭在腹部的手也鬆了些。
他答應她的,便會做到。她深信不疑。
“不孝子裴瑕給母親請安,連月未能在母親跟前侍奉,還請母親恕罪。”
裴瑕攬著沈玉嬌行至王氏面前,神態自若,瞧不出喜色,也瞧不出慍色。
王氏見裴瑕這般態度,心下沉了一沉,面上卻不顯,只微笑著,繼續演這齣母慈子孝的戲碼:“說這種話作甚?你此番能順利平叛,平安歸來,就已是最大的孝了。”
裴瑕口中稱是,看向沈玉嬌:“玉娘,如今已至府中,帷帽可取下了。”
沈玉嬌明白既然回來,終是要面對眼前這一切。
閉了閉眼,她心道,不怕,不用再怕。
而後在那無數道投來的神色各異的目光里,抬手摘下了帷帽。
這一路她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坐在車上也是睡,肚子大了,臉頰也飽滿了,又因捂了一路,夏日曬黑的皮膚又白回來,宛若她耳垂戴著的那兩顆珍珠耳璫般,散發著皎潔的、柔美的瑩光。
烏髮雪膚,肌理細膩,白裡透紅,還有她眉眼間那份從容不迫的沉靜,叫她整個人比從前更為嬌媚明麗,竟一時叫人挪不開眼。
在這一片詭異的靜謐里,沈玉嬌望向面前的王氏,盈盈行了個禮:“兒媳沈氏拜見母親,母親萬福。”
很規矩的一個禮,手臂彎曲的弧度都完美到無可挑剔,仿佛如從前一樣。
可在場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感受到,不一樣了。
眼前的沈氏再不似從前那般卑怯溫馴了,她行完禮,抬眸看向王氏的目光,直白、銳利、再無半分敬重。
堪稱大膽無禮。
王氏也眯起眸,嘴角險些掀起一抹冷笑,但身後嬤嬤悄悄頂了下她的手肘,她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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