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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再緊張,沒有到要讓寶貝徒弟貼補的地步。
宋裕明停下剝龍眼的動作,抽了張紙巾擦手:「阿壬跟你講的禮金的事情?」
李添怕他怪罪郭壬:「不是。」
宋裕明皺著眉頭:「不是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包了就包了。您少操點心行嗎?」不耐煩了。老傢伙怎麼這麼多事。
宋裕明抱臂定定地看著他。
李添也不認輸:「我已經是副廚了,這點事情我總是可以知道的。」
「你要知道什麼都可以,錢的事情除外。」師父的威嚴拿出來了。
李添眼睛一瞪:「宋裕明!」
老傢伙立刻知道說錯話了,腦袋耷拉下來:「誒。」
徒弟一本正經開始教訓師父:「我是不是你愛人?你的錢我有沒有資格知道?」
師父連連點頭:「有,當然有。」
「那我有沒有資格給你的下屬包紅包?」
「有。你就代表我。你就是我。」
李添覺得老傢伙就是打腫臉充胖子:「我不是要駁您的面子,也不是不相信您的能力,您的本事我能不知道麼?我什麼時候懷疑過?但您不能總這樣,我回來了就是為了給您分憂解難的,您要信任我,不光是業務上,方方面面都是。要不然什麼事都您包辦了,我幹什麼呢?」
要不是車上還有人,宋裕明恨不得把人按在懷裡親,哪裡找來這麼一個可愛的小東西,小嘴這麼會說話,說得他心痒痒:「是。你說得特別對。我要反省。我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添還在說:「我不是要管您啊,也不是要窺探您的隱私。但是既然我們已經在一起過日子了,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也有為您操心的權利。」
「還有。」他補充:「您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三亞,文華東方行政套房一周,來回商務艙機票,沒準還給了卡給紅姐買東西吧?要不要我查了市價都打回去給您的卡上?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楚是吧?那以後您也別管我家裡的事情。」
不然,他以為,他真的會相信許英紅突然生出在最貴最旺的節假日跑到海南島玩的主意?她願意去一趟海珠島都已經阿彌陀佛了。
宋裕明喊冤:「孝敬外母總是應該的嘛。」
李添臉上發熱,嗔道:「誰是你外母?」
宋裕明見太太眼含羞色,總算伸手過去摸太太的手:「要不然這樣,乾脆,我的工資卡給你。這樣最省心。我也懶得管。好不好?」
「我不要。」李添把臉別過去,心跳還是快的,「我不惦記您的錢。我也不想管您的錢。您自己的錢自己收著。」
他是第一次這樣對師父「蹬鼻子上臉」,威風是耍了,但手心裡還是捏了一把汗的。
已近知天命的歲數,宋裕明也開始暴露出很多傳統中年男性領導都會有的通病——講權威,愛面子,他的講話稿別人不能隨便改,他吩咐的事情就是最緊要的事情,而且,還喜歡挑戰一些自己的極限。就上個星期,兩個人差點還因為喝酒的事情吵起來。
周四青島遠航集團的一個調研小組來荔府參觀學習,對方是董事長帶隊,所以按規格宋裕明應該出席。晚飯也是他作陪,八個人喝了整整六瓶蘭陵王!宋裕明一個人起碼就喝了八兩。
把人家董事長送上車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面色紅潤跟人家揮手告別,車子才開出街口,立刻就不行了,郭壬把他扶著回辦公室,他嘴唇都是白的還笑:「呵,山東的也就那麼回事。」
要不是看他實在不舒服,可憐兮兮的,李添連床都不想讓他上。
怎麼回事一把年紀的人了,對自己就沒有點清醒的認識嗎?多久前才喝到去吊針的?喝贏了是能拿到一百萬還是怎麼的?硬充這種面子有意思嗎?身體重要還是面子重要?
睡覺的時候連抱都不讓抱了。
老男人很委屈地摸著他的肩膀:「BB是不是嫌棄師父老了。」
李添都氣笑了:「你老嗎?你最勁、最威!你趁早把自己喝死,你看我敢不敢找個年輕的?」
老男人說不出話。
李添也覺得話說重了,他們之間最不應該提離開和分散這種事。
有過一次,就已經傷得彼此都很深了,何苦再相互為難。
他轉過身來,老男人正傷心而沮喪地看著他。他補償性地親一下他:「你能不能想一想我?」他也哽咽了:「你要是有本事,帶我一起走。你再扔下我一次,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宋裕明把他摟在懷裡:「不會,絕對不會,永遠都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其實只要不是這種關乎到健康安危的要面子,李添也不想管太多。他自己也是男人,他能理解,也樂意滿足愛人作為男人、作為師長的自尊心。
而且,從某種角度講,宋裕明會這樣,李添也有一定的責任。
宋裕明篳路藍縷、白手起家,把一個負債百萬的爛攤子在兩年內扭虧為盈,再做到今天市餐飲行業龍頭集團的地位,功成而名就,門牆桃李,最得意的徒弟是他親手調教,崇拜他、仰慕他,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沒有哪個男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不虛榮,不驕傲的。
只是從前,宋裕明不敢太驕傲。
除了他本性低調謙和的原因外,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只有他自己知道,李添大概能想體味一些,但其他人是一定看不出來的——在宋裕明近二十年的從業經驗里,他最驕傲的事之一是調教出了李添,但最重大的失誤,也是李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