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頁
她把她自己放得太低了,低到她自己如何不重要,心裡所想也不重要,還有那些年,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就滿心喜歡那個少年將軍的心意,也不重要。
可是她這個做姨母的,甚至說是做「母親」的人,卻在意。
她見林明淑起身,想要請求她們的原諒,想讓她們再給滕越一點機會。
可涓姨卻沒有直接應下。
「老夫人,我們都只看蘊娘的意思,只要她覺得好的,我們也覺得好,但若是她不願意,我們再不會多言。」
她不會隨意鬆口,連些微的意思都不肯隨便透漏。
林明淑卻不敢多說什麼,她點頭說好,「親家姨母說得是,她還願不願意接受滕越,我們看蘊娘的意思。」
涓姨不再說話了,林明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正想著既如此,她就暫時先不打擾了,等蘊娘忙完再說。
只是目光從涓姨身上掠過,又落在了鄧如蘊的外祖母身上。
老人家坐在上首一直不曾開口,只是神色慈愛和悅地看著她們言語。
此刻林明淑看過去,老人家朝著她輕輕點頭地笑了笑,那花白的長髮下柔和舒展的眉目,令林明淑一時間看住了眼神。
這時外間的雨又下了起來,房檐下遮不住人,涓姨開口讓滕越和滕簫都進來。
不過滕越道是要去看看蘊娘,抬腳往外面去了,只有滕簫走進了房裡。
雨下著,房中越發昏暗,林明淑原本想走,再這大雨里倒也不知怎麼走,天色黑沉下來,房中只有一盞小燈亮著。
涓姨要去再點兩盞,但林明淑的目光從滕簫身上掠過,再次看到靜靜坐在上首的鄧如蘊的外祖母的時候,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闖入了腦海中。
她看看滕簫,又看向蘊娘的外祖母,老人家臉上的和悅與舒展並未改變,可她坐在那小燈之下的模樣,令林明淑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彼時她抱著尚不會說話的女兒,趕去田莊,想要賣掉自己的幾處陪嫁田產,來給丈夫的兵將們換些藥材。
彼時亦是雨夜,滕簫跟著她趕路發了高燒,她急得團團亂轉,卻被困在客棧里不知如何是好。
客棧的掌柜跟她說找不到大夫,但一樓住了個剛採買了藥材從此路過的客人,興許懂得醫理。
她敲響了人家的門,將人從睡夢裡叫了出來。
那晚,那人陪了她整整一夜,她陪她照看服了藥的孩子,她們跟掌柜的要了酒,在那漫長的雨夜裡,陪她一起喝酒,陪著她一起怒罵施澤友那小人,和這糟亂的世間所有仗勢欺人的小人!
她幫她治療孩子,囑咐她那年要有時疫,還給了她一筆算不上多,卻也能頂得一用的錢。
她已經太久沒見過這樣仗義疏財、心胸坦蕩的人。
她厭惡似施澤友一般的小人,彼時,她想要跟這樣的人義結金蘭,日後相扶相幫,最是世間情義。
她那時還問了她一句,「同妹妹喝了一夜的酒,還不知道妹妹叫什麼?」
她亦醉了,但還是回了她一句。
「葉秋... ...」
葉秋,她記下了這個名字,想等著天明之後,就同她正兒八經地結交一番,不曾想那也天剛亮,家中的噩耗傳來。
長子墜馬山間,她帶著滕簫急奔而回,至此再沒見過萍水相逢的那人。
她似乎不是金州人,卻也有些金州口音。後來,她在金州到處打聽,卻怎麼找都找不到。
葉秋,葉秋,她是誰的女兒,又是誰的母親?
林明淑還想著,就算人家不願意同她結拜,那一晚的相幫,也值得她十倍百倍奉還,而若是她與她的孩子也陷入了困境,她必然伸手,毫不猶豫!
可是四下里找這位姓葉的女醫師,多年下來毫無音信,這幾年,她都放棄尋找了。
然而此時此刻,時疫流行的雨夜裡,她帶著滕簫趕路來到此地,她看著上面安靜坐著的那位老祖母,看到她和悅的神色中,目光像雨中望去,隱隱喊著對這世間的善意與悲憫。
眉目之間,在這一瞬,仿佛與林明淑記憶深處的那位萍水相逢的有人,重疊在了一起。
她慌亂地騰得站起了身來。
她突然近到了老祖母身前,蹲身到老祖母身下,緊緊拉著她老人家的手急急問去。
「您的女兒,就是蘊娘的母親,她不是姓孟嗎?她夫婿姓鄧不是嗎?難道她還有別的姓氏?」
林明淑問過去,她之前是專門打聽過的,蘊娘的母親不姓葉,隨她外祖父姓孟。而他們家也沒有姓葉的人。
但此刻,林明淑拉著老祖母的手,近在她身前看向老人家,忽的想到了什麼,又問了過去。
「您的女兒,您還記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她這句問去,老祖母眼眸里漸漸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林明淑這才想起來她老人家早就記不清事情,神智混亂多年了。
她剛要轉過身,去同蘊娘的涓姨再問個明白。可老祖母卻喃喃了起來。
林明淑向她老人家看去,見她蒼蒼白髮之下,眼眸里溢出了晃動的水光。
她的目光不知落向何處,仿佛在尋找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的人。
而她輕輕張口,仿佛在呼喚。
「我的孩子,葉秋... ...」
話音輕飄著,如同風中的落葉盤旋久久不下。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