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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宙遠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明白列昂尼德的話,但是又不太明晰。他低下頭閉上雙眼,靜默半晌,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深藏的那一點陰鬱退散了不少。
「大約四年前,我帶著安安加入了一個考古隊……」
任宙遠將深藏在心底的記憶慢慢喚醒,有些話他以為說出來很艱難,但是一旦開了個頭,卻意外地發現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困難。
在好長一段時間裡,書房內只剩下任宙遠說話的聲音,良久,等他最後一個聲音落下,房間內徹底陷入了安靜。
任宙遠低頭看著桌面的某一點,腦袋近似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到底對不對,但在剛剛列昂尼德的慫恿下,他腦子一熱就將壓在心裡的經歷一次倒盡。
他閉上眼睛抿了抿唇,不敢看列昂尼德的雙眼,有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脫光了衣服袒露無遺,但在他腦子糊成一坨覺得孤立無援的時候,背後突然有一股溫度的氣息將他包圍住,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被擁入了列昂尼德的懷抱。
第34章 交心
任宙遠閉上眼睛,似乎都能感覺得到列昂尼德在身後抱著他的觸感。他躺在床上,黑夜把四周襯托得更加安靜,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格外明顯,內心的悸動猶如螞蟻爬過心臟,酥酥麻麻蔓延至全身。
回想起列昂尼德說過的話,任宙遠覺得自己不僅心跳加速,連臉都燒起來了。
年近30歲的他不是沒有喜歡過誰的經歷,但是時隔太久,過去也只是以告終,像現在這樣有一個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們是一家人,這種感覺太新鮮,即便和正兒八經的告白還有點距離,可就只是這樣就足夠讓任宙遠心怦然。
任宙遠失眠了一個晚上,直到天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剛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安安就揉著眼睛起床,半夢半醒中他也跟著爬了起來,想再睡回去又沒了睡意。
洗漱好走到客廳時,列昂尼德已經做好早餐和安安一起吃著了,他對任宙遠道了聲早安後便繼續幫安安塗麵包醬,似乎絲毫沒被昨天發生的事情影響。
事實上列昂尼德也確實沒有覺得昨天發生過什麼事,對他來說,昨天的對話和平時沒有多大差別,他的態度從很久以前已經擺明,昨天只是把話又重複了一遍而已。
但任宙遠可不是這麼想,他有點難為情地點了下頭,回一聲早後坐到安安隔壁,七手八腳地為自己和安安張羅起早餐。
列昂尼德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揚,若無其事地吃著自己的早餐,只在任宙遠險些碰倒牛奶時幫忙扶了一下。
飯後安安回到自己的玩具房,列昂尼德看了眼躲在廚房洗盤子的任宙遠,倚在廚房門邊對他說:「維奇的稿子,我想和你談一下。」
任宙遠拿著盤子的手一滑,弄出好大的聲音。列昂尼德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過去幫他關上水龍頭,從他手中將盤子拿過來放到一邊,道:「別緊張,我不吃人。」
任宙遠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實在太莫名其妙了,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一樣,一張老臉都快被自己丟盡。
他深呼吸一口氣,再對上列昂尼德的臉時總算正常一點,「你等我一下,我把這裡整理好就過去找你。」
兩人面對面坐著,桌面上擺著熱騰騰的咖啡,但誰都沒有動它一下的打算。
任宙遠清咳了一聲,率先打破沉默道:「關於維奇的稿子,你想談什麼?」
「你……」列昂尼德語氣有些遲疑道:「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做這件事的接受程度。」
「什麼意思?」任宙遠不解。
列昂尼德語氣嚴肅解釋道:「無論何時,家庭對我來說都大於一切,我不知道你接下這份稿件時是出於哪種原因,但據我所知在這之前你一直都是拒絕的,如果是因為我而改變了你的想法,讓你違心地去做這件事,我寧可你拒絕。」
任宙遠一愣,然後笑著搖了搖頭道:「你把這個想得太嚴重了,」他又想了想,說:「這麼說吧,過去我曾經因為生計寫過一些我很抗拒但不得不寫的稿子,但是到現在我完全不需要這麼做,我只接我願意寫的稿,維奇的稿子我接下來了,證明我覺得沒問題,再說了,每一件工作都不可能存在完全合心意的時候,工作和私人,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列昂尼德神色奇怪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心道反正他就是個公私不分的。但他又想到之前和任宙遠談起他寫的稿子時,這傢伙雙眼發亮侃侃而談的樣子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他一方面希望任宙遠能在自己的保護下什麼都不用做,和他大嫂一樣在家照顧好安安就好,但另一方面又想讓他保持原樣,在他臉上看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
幾番掙扎之下,列昂尼德嘆了口氣,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考慮一下。」
任宙遠難得見他這個模樣,不免覺得有點新鮮又有點哭笑不得。
不說這本來就事關工作,他這種文學工作者也沒有列昂尼德想像得那麼清高,以前寫商業稿的時候即便會挑選題目,但大方向依然要按照客戶的要求撰寫,更何況他有過寫槍稿的經驗,這些所謂的堅持在現實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但是要說這次的工作完全沒有受到列昂尼德的影響,也只是在空口說白話。
要是事先不知道這是維奇的約稿,任宙遠只會交給範文鋒全權負責,他的性格說好聽是隨遇而安,說難聽點就是懦弱沒有主見,長久以來只能依靠自己所造成的後果,就是一旦有人幫他鋪好路,他就下意識去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