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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南鵲垂著眸看書,沒說話。
因此也沒看見,蘇兀卿的目光正落在他臉上。
很是雋秀清潤的一張臉,唇紅齒白,還帶著尚未脫盡的少年氣。
比起三年前長開了,卻也瘦了些,哪怕這些日子又是高品質的靈果,又是人間老廚子做的飯菜,他這張臉頰也沒有稍稍養好點。
蘇兀卿一時未語,暫時找不到開口的契機。
昨日他未料到南鵲會聽到他與掌門師兄的談話,這裡是他的居所,無人敢擅闖,因此他沒有在此地設結界的習慣,若是往常有人靠近他定然能察覺,只是他並未對南鵲設防。
何況,南鵲身上也帶有他的氣息。
「我聽到了。」
南鵲忽地出聲,蘇兀卿稍怔,對上少年抬起一瞬的眼,「聽到你們羽闕仙閣的機密事,你要將我滅口嗎?」
蘇兀卿神色微變,正要開口之際,又聽對方道。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放心好了。」
他全然不提其他的事,仿佛只是留心了這一句。
眼見少年側過了身,背對著他,似乎是嫌今日的陽光有些曬,或者只是在單純地表達,他承諾了,隨他們信不信。
蘇兀卿也沉默下來。
直到飛雲進行完今日的摘靈果活動,它不知南鵲是因為什麼事變得這般奮發上進,但可以跟藤精聊天,經過一番溝通,總算是探聽出了些線索。
不免驚訝:「仙首要走,去哪裡?」
它怎麼一點兒都不知情。
「誰知道呢!」藤精嗤之以鼻,「愛走走唄,下一個道侶更好!」
這樣的姿態,聯想到仙首今日的神情,飛雲不假思索地信了。
它左思右想,還是壯著膽子挪到仙首身邊,還沒說什麼呢,就又看到南鵲開始練習道術逐漸模糊的身影。
情緒一上頭,飛雲也顧不上什麼,瞪著圓溜溜的鶴眼睛道:「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仙首都三年沒跟南鵲見過面,凡人壽命實在短暫,沒多少個三年,如今相處這還不足兩月仙首又要離開,也難怪他和您賭氣。」
這一番話它以極快的語速說完,險些咬到舌頭。
話落,鶴眼就對上道者忽地轉眸看過來的視線,這次是真閃了鳥喙,整隻鶴打了個激靈。
「我,就隨口一說,還望仙首不要怪……」
話沒能說完,便不敢再說了,好在蘇兀卿並未說什麼,只是看了它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南鵲並不知道,他這些打算趁著蘇兀卿離開之前再刻苦地努力學點有用道術的舉動,已經被飛雲定義成了鬧彆扭之類的情緒。
只感覺對方來他身邊的次數來得更多了,一舉一動還格外地謹慎和妥帖,偶爾看向他的鶴眼睛,還有些亮晶晶的水漬。
「……怎麼了?」
「……沒什麼。」
飛雲用羽毛抹了抹那點水漬,再一眨,「料峭春寒的風沙太大了。」
「……」
南鵲這會兒實在沒心思去拆穿這個拙劣的理由,他高強度不肯歇地練了一整天,身體疲乏得不行,也睜著眼回望著飛雲。
然而飛雲卻全然沒有看懂。
南鵲等了半天,只好道:「我今日的三萬兩靈石,還未交付。」
「啊……」
飛雲這才想了起來,「不過今日仙首未提,要不你進去找他吧?」
南鵲想了想,搖頭:「還是你去通稟一聲。」
飛雲縮了下脖子:「我不敢。」
見南鵲目露疑惑,它又道,「我今日說話頂撞了仙首,我一想起要進去見仙首就爪子發麻,羽毛蓬蓬,想來站到仙首跟前也講不出話來。」
南鵲表情微滯,頓感糾結,三萬靈石一日一付清,指不定明日就不算數了。
何況他也心知,蘇兀卿多半是要在料峭春寒待不了多久,現在若不兌現,日後更沒人給他兌現了。
一番思來想去,南鵲還是猶猶豫豫地推門而入,心下卻是忍不住想。
往日他不肯學,蘇兀卿把靈石跟摘落葉似的拋給他,推都推不掉。
今日倒好,他這般勤勉刻苦,蘇兀卿卻好似忘了一般,什麼都不給。
曲指扣門兩聲,方才聽得裡面人一聲:「進。」
夜幕漸漸沉下來,屋內點了一盞燈,蘇兀卿坐在案前,沒打坐,好似在看書。
南鵲便進去了,他身量輕盈,腳步聲也淺。
進得屋內,一時也沒有出聲。
一來他並不想主動開口,顯得他迫不及待找對方,二來,他心中隱有猜測。
過了半晌,終於聽得蘇兀卿的聲音響起:
「兩日後,我會前去東海一趟。」
果然,是這樣的話。
「我此去後,你在羽闕仙閣內的待遇不會有變化,此事我已交給師兄……」
提到這句,他的聲音頓了一下,「這一次他定然不會忽略你,你大可放心。」
說完這些,少年也一直垂著首不曾抬起過。
蘇兀卿無端停下聲。
大概是意識到對方等著回應,南鵲才輕「嗯」一聲,表示知道。
卻仍未抬眼。
也因此,他沒有看見,蘇兀卿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清潤秀麗的一張臉,被對方全然納入眼中。
此刻心裡浮現的,卻是飛雲當時的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