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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我想將太子託付給你。」
敖七吃了一驚,微微詫然。
馮蘊道:「前方戰事膠著,我在新京終日惶惶,想前往丹郡,又放心不下京中之事,尤其瑞寶還年幼,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時候……」
稍作停頓,她又微微笑開。
「正如你阿舅出征,將戍守新京的重任交給你一樣,我也想不出除了你,還有誰能託付瑞寶的安危。」
兵權在誰的手上。
江山,就在誰的手上。
敖七心裡那根弦,慢慢鬆開。
難怪她會好茶好食,好言款待。
他笑了笑,俊朗的臉上,雙眼如寒潭深寂。
「娘娘。臣以為,此事不可行。」
三十歲的敖七,褪去青澀,早已不再輕狂。
他有自己的決斷。
「戰場上風雲變幻,娘娘貿然前往,非但難有建樹,反讓陛下分心……尤其眼下天寒地凍,大軍正該休戰養息,娘娘去了又有何作為?」
「有。」馮蘊微微一笑,「至少可以陪伴陛下。」
敖七啞然。
半晌淡淡笑開,英挺的劍眉一挑。
「娘娘,冷靜一點。」
馮蘊搖搖頭,認真道:「其實我年前便有這個打算。但瑞寶生辰,又逢年關,這才拖到現在。」
敖七望著她不出聲。
馮蘊慢慢抬袖為他斟茶,表情突然就冷了下來,
「親手打敗蕭呈,是我長久以來的夙願,這機會也著實難得……」
外面大雪紛飛,一隻寒鴉衝上屋檐,抖得雪團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她的目光有些冷。
寒涼刺骨。
不是平常的溫和端莊,而是敖七從來沒有在她眼裡看到過的,堅定、冷漠,好似奔赴的不是戰場,而是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復仇之所。
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從來,他就拒絕不了她。
敖七一嘆。
久久他才抬袖,低頭行禮。
「娘娘有令,微臣不敢不從。但微臣還是要奉勸娘娘,勿要以身涉險,為了陛下,為了太子,三思而後行。」
馮蘊微微蹙眉,「這裡不是娘娘,是舅母。我託付的,也不是朝臣,而是瑞寶的大哥。小七,今日你如此生分,是為何故?」
敖七喉頭一緊,「沒有。」
馮蘊不說話。
她就坐在那裡,面色蒼白冰冷,雪天微光下,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抹淡淡的剪影,投射在敖七的眼裡。
背景,是一片荒蕪的顏色。
敖七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父親每日裡耳提面命,君臣有別。
從阿舅登基那天起,他便不敢再輕易造次。
「你說實話,可是舅母哪裡得罪了你?」馮蘊審視著他,眉目輪廓滿是冷肅。
敖七一時心驚肉跳,每一個毛孔都在恐慌。
眼前就算有千軍萬馬,他也能眼都不眨一下。
可少年時屈服於她……
這輩子,便定格了。
他終是起身,朝馮蘊抱拳一揖。
「微臣定不負娘娘所託。臣在,太子就在,新京就在。」
馮蘊要聽的,正是這句話。
她笑著喚來小滿,將她們為阿米爾和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的東西,都拎了出來,有衣裳,鞋襪,尿布,還有一些孩子用的小玩意。
「此去丹郡,我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只怕要錯過阿米爾臨盆,這些物什,是我的心意,早早給你們賀喜也好。」
馮蘊說得親切,敖七略顯尷尬。
其實事過多年,情愫都淡了。
不會羞澀,也不再熾烈。
但當年在心裡重重划過的少年心事,是他這輩子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也烙上了最深刻的記憶。
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忘掉。
那是第一個闖入他心裡的女人。
他一次次請纓出戰,甚至殺出赫赫軍功,當年也是為了得到她……
從某種角度來說,是馮蘊成就了他——
從士兵到將軍。
所以就算是天打雷劈,他也不能騙自己,真的能把她當長輩,當舅母。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當年的非她不娶,會變成這些孩子的尿布……
敖七暗自嘆笑。
「多謝娘娘。」
-
新年剛至,街頭一片空曠靜寂。
天還沒有大亮,馮蘊輕裝簡從出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城門,敖七騎在馬上,一身披滿了飛雪,不知等了多久。
隨馮蘊去丹郡的人馬是敖七選的。
負責的校尉正是葉闖。
二人多年兄弟,最懂彼此。
葉闖笑著拱手行禮,「敖將軍。」
敖七瞥他一眼。
「路上小心。」
葉闖給敖七一個瞭然的眼神,「明白。」
敖七用力瞪他一眼,走近馬車。
「娘娘,保重。」
馮蘊撩起半副帘子,笑著看他。
「瑞寶就交給你了。」
敖七輕輕嗯聲,勒住馬韁慢慢讓到一側。
馬車徐徐過去。
帘子合攏了。
只有葉闖回頭朝他揮手。
敖七沒有動。
他騎在馬上,久久仰頭看漫天的飛雪裡,一隻蒼鷹盤旋……
遠去的馬車漸漸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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