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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簡直聞所未聞……」
「若當真能引水過來,那也比沒有強,我贊同……」
「沒好處的事,里正娘子還不樂意干呢。大家聽招呼就是……」
眾人七嘴八舌說得興起。
馮蘊坐在槐樹下,不吱聲。
天上,萬里碧空無雲,陽光明媚。
地下,蟬鳴聲如同悶躁的琴弦,或高或低,或緩或急,與嘈雜的爭論聲混在一起,更顯夏季的炎熱。
楊什長瞥馮蘊一眼,突然雙手擊掌。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片刻,聽我說。」
眾人紛紛閉嘴,一雙雙眼睛看著楊什長。
楊什長站在大槐樹下的石台,拔高聲音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天干不下雨,莊稼種不下去,就得餓肚子,咱們得想個辦法才是。這開渠鑿河之事,正是里正娘子的提議,大家說說看法。」
眾人:「娘子提得好。」
楊什長問:「若是開渠,每家都要出人頭,你們願是不願?」
眾人面面相覷。
有說可以出一個人頭的。
有說全家出動的。
也有不吭聲的。
當然,更有盧貴全這種喜歡唱反調的。
那天他家因為挑水和喻寶川家干架,之後不敢來找馮蘊,接受了楊什長私下的說和,事情就揭過去了。
但占慣了便宜的人,走到哪裡,都不肯吃半點虧。
他沒有因為對方是雍懷王妃,就改一改性子。
就像楊什長說的,花溪村的人,被慣壞了。
盧貴全的聲音很大,大老遠都聽得見。
「各家都要出人工,那朝廷給多少工食啊?」
馮蘊看他一眼。
這家人平常就爭強好勝,蝗災後更是如此,看什麼都不順眼,一言不發就和人幹仗。
馮蘊皺了皺眉,平靜地道:
「有利民生之事,朝廷會出大頭,但百姓也當出力共建,方能早日達成所願。目前尚未有章程下來,工食未必會有,但伙食肯定朝廷會管……」
盧貴全呵一聲笑,「娘子的意思,就是朝廷不肯出錢唄。白讓老百姓幹活,這和始皇帝修長城有何區別,奴役百姓!」
還始皇帝修長城。
嘴裡真是一套一套的。
馮蘊看他一眼,手指在椅子上輕敲。
「那依你之見,給多少工食合適?」
盧貴全道:「少說也該比照長門來吧。」
楊什長厲聲低斥,「盧貴全!別蹬鼻子上臉啊。長門是里正娘子的私人宅院,修渠鑿河是為民生著想,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的?」盧貴全懶洋洋地道:「誰不知道,這天下如今就是雍懷王的天下,修渠鑿河,還不是為長門謀福?說到底,左手騰右手,反正都是他們一家子的營生……」
「盧貴全!」
楊什長再次低喝,嚇得臉都白了。
周遭全員噤聲。
不料馮蘊眉眼舒展,微微一笑。
「讓他說。」
盧貴全有點心虛,不敢看馮蘊的眼睛,低聲的咕噥:
「弄出個工事,從國庫拿出錢來,最後讓百姓幹活,飽的是里正娘子的私囊,好像誰不懂似的……」
他說得頭頭是道,煽動性很強。
百姓面面相覷,多不敢言。
但難免會有人胡思亂想。
自古以來這種事不少,百姓也見多了。
無利不起早,要是沒有好處,誰願意來張羅這等大工事?
里正娘子是個好人,這是花溪村人所周知的事……
可好人做久了,受恩之人慢慢就習慣了,漸漸會覺得,長門那樣富有,里正娘子要什麼有什麼,他們卻在土裡刨食,天差地別……
這不就是奴役的結果嗎?
說到底,她對村里人好,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大槐樹下安靜一片。
馮蘊表情平靜,並沒有因為盧貴全的質疑,就生出半分情緒。
「說得很好,合理的懷疑。」
她點點頭,掌心慢慢摩挲椅背,不知想到什麼,淡淡笑了一聲。
「那今日議事就到此為止。各位抓緊時間秋收吧。下一季莊稼,想要收成,也不知要等到何時。」
她丟下這句話,徑直離去。
三天後,長門就出動了大批部曲,開始挖渠。
他們不挖村子裡其他人的土地,就沿著長門的田地邊上,開出溝渠,一路往小界丘山延伸……
有好事的村人,上前詢問。
「娘子挖這些溝渠,是為何故?」
部曲回道:「娘子說今年乾旱,無水下地,莊稼長勢不好還是其次,只怕接下來吃水都困難。」
那天村里為了搶水打架的事情,眾所周知。
但馮蘊這工事,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娘子說,這叫井渠,可以引地下暗河之水,流到地面,用來飲用和灌溉。你們看到的這叫明渠,小界丘山還有暗渠呢……」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
部曲又解釋,「從小界丘到長門莊,我們打了好多口井,把這些井用溝渠串在一起,叫井渠。娘子說,這樣一來,我們長門就不缺水了……」
眾人半信半疑。
打井取水是大家都理解的事情,但打一串水井,再把一串水井用溝渠連接起來,聽上去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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