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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八公九卿都有辟吏權,自主用人是一樁雅事,公卿門下少不得「入幕之賓」。
戰亂的地方更是如此,以軍管民,裴獗需要更多的屬吏來做行軍打仗以外的差事,辦理日常庶務。
連下五城,到裴獗帳前自薦的人不在少數。
但像馮蘊這般自大的人,頭一個。
裴獗道:「本將不缺能人異士。」
馮蘊當然清楚這一點,「但大將軍缺我。」
裴獗冷冷盯著她,一言不發,帳中幾名參將已然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馮蘊反而比入營時更為平靜。
她說:「眼下北雍軍缺糧不是秘密,而齊國城池接連失守,勢必調動大軍,舉全國之力與大晉在淮水決一死戰。大晉糧草補給到陣前還需時日,大將軍若貿然與齊軍決戰,恐有風險。可戰機稍縱即失,等齊軍緩過來,優勢還在不在大晉這邊,猶未可知……」
幾個參將不停地交換眼神。
馮十二娘立在帳前,裊裊艷姿如芝蘭吐蕊含苞待放。
分明是個嬌嬌女,卻分毫不差地說出眼前局勢。
馮蘊見裴獗盯住自己,淡淡開口。
「竟陵王蕭呈出身名門,有經世之才,譽滿寰中,因此讓齊朝皇帝頗為忌憚,這才導致多年來不受重用。但眼下事態,齊帝蕭珏只怕壓不住滿朝王公和世家大族的聲音,不得不起用竟陵王了。還有我繼兄,寧遠將軍溫行溯,驍勇善戰,文武全才,若他二人聯手,借淮水天險,大可與將軍一戰……」
帳里不停有人抽氣。
馮十二娘好敢說。
當真不怕大將軍殺頭嗎?
馮蘊好似不察,猶自開口,「我了解蕭子偁,了解溫行溯,了解齊軍。可與將軍為謀。」(蕭三郎名呈字子偁 chēng,一聲)
裴獗許久沒有說話,視線冷漠逼人。
待馮蘊看過去,只看到一抹刺入肌骨的寒意。
「蕭呈的妻?很好。今夜到本將帳中侍候。」
馮蘊:……
逃不掉的宿命嗎?兜兜轉轉又回到當初。
在男子眼裡,美貌的女子就如同圍獵場上的獵物,最美的那個,就是最勇者的豐厚獎賞。越是人中龍鳳,越想拔得頭籌,將敵人的獵物占為己有,興許便是他們最大的快樂……
她是蕭子偁的未婚妻室,是溫行溯的繼妹,這是不是裴獗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想要她的原因?
「我是蕭三不肯娶的,將軍莫非不知情?還是說,將軍就好這一口?」
馮蘊嘲弄地挑一下眉頭,這小動作被裴獗捕捉到眼裡。
他輕擺茶盞,冷淡漠視。
馮蘊輕笑一聲,儘量用恭敬和從容的語調說話:「美色易得,謀士難求。沒有馮氏女,將軍尚有一片花海。有了馮氏女,將軍卻能省去後顧之憂,我勸將軍三思……」
裴獗冷冷抬眼,死亡凝視。
馮蘊毫不在意地繼續說:「安渡郡獻上的美姬,全是精心挑選,各有各的好。邵雪晴身姿婀娜,凝脂似玉。林娥楊柳細腰,蓮步飛燕。文慧櫻唇貝齒,歌韻繞樑。苑嬌豐腴綽約,最是溫柔……」
這個皮膚好,體態嬌。
那個眼睛大,肩膀俏。
這個櫻桃嘴,精通音律。
那個細腰軟,舞藝超群……
馮蘊說得像個老鴇,十分真誠地為裴獗安排侍寢的姬妾……只因她知道裴大將軍在那方面確有很強的需要,若不令他滿足,只怕脫不了魔爪。
幾個參將聽得眼都直了。
馮十二娘是沒有照過鏡子嗎?
她所說的美姬,誰人及得上她?
馮蘊問:「大將軍可要考慮考慮?」
裴獗素無情緒的眼,在這一刻格外幽深,「不肯侍奉我,是因蕭三?」
馮蘊莞爾,「不。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時好?馮氏女早就發過毒誓,要以畢生才幹侍人。」
上輩子,裴獗對她可謂寵愛有加,在他長達三年的南征生涯里,陪伴在側的只有她一人,令多少女子艷羨——
可最終不也慘澹收場?
誰能想到,只因那個年輕貌美的臨朝太后一句軟話,裴獗便可將寵姬逐出中京……
想到這,馮蘊心都冷了。
不過拋去男女之事,裴獗為人大方、義氣,是幹大事最好的合伙人。
馮蘊笑了笑,「將軍何不讓我試一試?」
裴獗坐在上首看她,身姿巋然不動,好似一個字都懶得跟她多說,擺了擺手,敖七便氣咻咻過來橫刀攆人。
「下去!」
馮蘊抬眼看過去。
大將軍臉色冰冷,坐得十分端正,整個人高大而寡淡,如同一根無情的木頭,但他幽深的黑眸里,翻湧的情緒卻讓馮蘊無比熟悉,下意識地,雙腿便有些發軟……
那是來自身體的強烈記憶。
馮蘊避開視線,行個禮,匆忙退下。
敖七跟出來,語氣含譏帶諷:「女郎好運。今日若換了別人,只怕要身首異處。」
馮蘊失笑,「你們大將軍這麼可怕嗎?」
敖七抬高下巴,俊朗的臉上滿是傲氣。
「那不叫可怕,那叫……大英雄!」
馮蘊:「大英雄不會亂殺人。」
敖七皺了下眉,「你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馮蘊:「你看伱是不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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