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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忘得掉嗎?」
一夕之間,從養尊處優的謝家嫡子到無家可歸的亡命逃犯,家破人亡,無盡深淵,人生天翻地覆,命運也因此被改寫……
血泊中的母親,戰死并州的父親和謝家軍冤魂,都在看著他。
孩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而是反問,「若是將軍你,忘得掉嗎?」
裴沖點點頭,接下來問了第三個問題。
「我是裴沖,你大概聽說過我。并州一戰,你失去了父親,我殺的。我傷了雙腿,你父親砍的。你可恨我?」
孩子搖頭。
「將軍征戰沙場,各自為政,各領一軍,你與我父本無仇怨,唯有使命。你沒有錯,我不必恨。」
裴沖沒有想到這么小一個孩子,竟有這樣的胸懷和見識,又悲又喜又感慨,然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可願做我的兒子?改頭換面,承我香火。」
裴獗當年的回答是,「你救我命,我養你老。」
馮蘊再一次感受到窒息。
為他。
為當年那個命運多舛的小七郎。
「你受苦了。」
裴獗沒有說話。
一晃眼已是十幾年過去了,再念及那一日的事情,他幽深的黑眸里,一片荒涼。
「這風聲,跟那天很像。」
突如其來的感慨,聽得馮蘊心酸。
「你還記得妹妹的樣子嗎?她……究竟是不是李桑若?」
裴獗搖頭,漆黑的眼裡冷淡一片。
「記不得了。是與不是,都是唐少恭的一面之詞。」
唐少恭方才說的話,馮蘊都聽見了。
不需要裴獗再來重複。
唐少恭說,他是從并州戰場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僥倖活命,卻發現無處可去。
謝家軍全軍覆沒,謝獻被抄家。他在亡命潛逃時,得知齊軍在搜尋謝家餘孽。
得知少主還活著,唐少恭大喜過望。
為報主公大恩,他也跟著尋找……
是他最先發現哭著找娘的謝家千金,小女郎告訴他,哥哥死了,阿母不見了……
他帶著孩子到處找謝夫人,可惜晚了一步……
看到謝夫人被人凌辱,他孤身一人又帶著孩子,不敢上前搭救,等安置好小女郎再回頭,謝夫人已是一具屍體……
為免打草驚蛇,他忍辱離開,帶著小女郎四處尋找少主的下落。然而,始終不得消息,不得已,他只好帶著主公家的女郎,投奔了當年的并州刺史李宗訓……
李宗訓看到那孩子第一眼,就十分喜愛,正巧夫人夭折了女兒,悲痛欲絕,便將她養在了膝下,取名李桑若……
唐少恭還說,他做了李府幕寮後,並沒有停止尋找少主。可天下之大,尋人如大海撈針,他又不敢明目張胆地找,終究是錯失了。
再次得見,是在一年後的中京,他一眼就認出了少主,卻從旁人嘴裡得知,那是裴大將軍的兒子,姓裴名獗……
於是,他不再與裴獗相認,而是默默等待,等著少主長大成人,同時,他在李府里盡職盡責,一力襄助李宗訓,從并州刺史,做到大晉宰相……
他得到了李宗訓完全的信任。
不料少主長大,好似全然記不得謝家的血海深仇,不僅認賊作父,待裴沖至親至孝不說,還迷戀上仇敵馮家的女兒,娶為正妻,恩寵有加,當寶似的護著……
唐少恭說,看到這番情景,他痛心疾首,這才不得不出手……
從煽動李桑若對付馮蘊,拆散少主的姻緣,再到一手推動李氏父女和裴獗的反目,逼得裴獗走上極權之路,加九錫到獨攬大權,中京事變到鄴城覆滅……
「確實是一面之詞了。」馮蘊笑了笑,柳眉微揚,「畢竟李宗訓死了,還是唐少恭親手射殺的。死無對證呢。」
裴獗眼中波瀾不驚,點點頭。
「我不全信。」
馮蘊突然笑道:「那下一步呢,他準備讓你做什麼?復仇之路,可是沒有走完呢。」
謝家滅門,罪魁禍首是馮敬堯,也是南齊朝廷,即便當年的皇帝不是蕭呈,可仇恨是可以延伸的……
在唐少恭眼裡,她馮蘊也是馮家人。
是謝家的仇人之女。
如今的南齊朝廷,也是當年讓謝家軍覆沒的元兇。
裴獗沒有說話。
他沉默著將一方小印遞到馮蘊的手上。
馮蘊一怔,「這是什麼?」
裴獗道:「唐少恭帶來的。」
唐少恭用來舉證李桑若是裴獗的親妹妹,證據有二。
其中之一,便是這一方印鑑。
那是謝夫人臨走前,塞給女兒和兒子的信物。
她給兒子的是一塊謝獻贈她的玉佩,上面刻著謝獻的小字——子進。
那塊玉佩當年被裴沖拿走,一直到裴獗成婚,裴衝到信州來,才交還給他。
謝夫人給女兒的是她自己的一方小印,閨中看書作畫所用,即便事隔十幾年,裴獗還是可以認得出來,確係母親遺物。
另外一個力證,便是李桑若的婚姻。
唐少恭說,起初,李宗訓確實有意與裴家結親,將李桑若嫁給裴獗。
是他,偷偷安排了獵場變故,讓熙豐帝和李桑若獨處一室……從而破壞了兩家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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