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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蘊涼涼地看他。
「齊君找我來,不會只是為了看你飲酒作樂吧?」
蕭呈:「何來樂?沒有你,我無樂可言。」
馮蘊低笑一聲。
「這不是齊君該說的話。」
蕭呈將桌上擺放的另外一隻空酒杯拿過來,慢慢斟滿。
「今日裴獗下了國書,請我離開。」
這事馮蘊聽說了。
她不置可否,眼睛裡閃過一抹譏誚。
蕭呈道:「我明日就要離開安渡。看在故舊的份上,坐過來,同我說說話吧。」
馮蘊站著沒動。
目光從酒里,挪到蕭呈的臉上。
「我不認為齊君喝個半醉,有談話的誠意。」
「我沒醉。」蕭呈看著她,「飲酒,我只為壯膽。」
馮蘊不相信這些鬼話。
蕭呈是什麼人,她太清楚了。
此刻做出這番姿態,甚至在她面前變得小心翼翼,並不是他改了,而是她馮蘊變了……
她不再是上輩子那個孤立無援的馮十二娘。
那個馮十二娘六親無靠,只有倚仗他,所以,他可以隨便拿捏,無須珍惜。
他可以召之則來,揮之則去,高興時哄幾句甜言蜜語,不高興就棄若敝屣,誰也奈何不得……
他可以肆意。
她不可以。
而現在她身份不同,他完全掌控不住她。
馮蘊也是活了兩輩子才明白,誰強誰有理,所謂的愛,也要勢力對等……
否則,下位者對上位者,弱對強,就不要奢求不該有的情感,而應該去努力變強。
她笑著坐下來。
在蕭呈對面,懶懶地看著他。
「齊君說吧,我聽著。」
強勢的,冷淡的,如上輩子蕭呈對她。
蕭呈俊目微暗。
「阿蘊,你面前的不是齊君,是蕭三。」
馮蘊眉梢微微一揚。
要不是齊君這個身份,僅僅只是蕭三,他只配吃巴掌,哪裡能得她的好言好語?
她彎唇淺笑,「哪請問蕭三公子,想說什麼?」
蕭呈:「我想要一個答案。」
馮蘊看著他通紅的雙眼,面無表情,「什麼答案?」
「你。為何變心?」
蕭呈慢慢傾身,將那杯斟好的酒遞到她的面前。
平靜的面容,沒能阻止酒波輕盪……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當年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你種的那株合歡樹,昨年開花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馮蘊後悔進來了。
她沒法原諒的蕭呈,卻很容易喚起死去的那個馮十二娘……
離開台城前,她偷偷在竟陵王府圍牆外種合歡樹,跪在樹前向樹神許願。
「蕭三一定要來娶我。」
「蕭三快點來接我回家。」
「蕭三平安康健,來娶我回家。」
記憶里的馮十二娘,面目有些模糊。
馮蘊想著她,便笑開了。
「沒有。」她笑道:「我從來沒有變過,一直如此。」
蕭呈搖頭,「在台城時,你不一樣。」
馮蘊:「你也說了,那是台城。」
她冷淡地看著蕭呈的眼睛,沒有留半分情面,用最冷的話,像刀子似的捅向他的傷口。
「台城的十二娘,是個什麼東西?弱小、無助,無依無靠。後母打我,繼妹欺我,就連街上的乞丐都能羞辱我……蕭三啊,那時候的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能靠著你,盼著你,等著你娶我,才能逆天改命……」
蕭呈眸子微闔。
眼裡的光,暗得嚇人。
馮蘊:「我現在已經逆天改命了,你說,我還圖你什麼呢?」
看著蕭呈眼裡涌動的風暴,她淡淡莞爾,說得不溫不火。
「我雖未曾傾心於你,但也算給過你機會。蕭三,是你沒有珍惜……當年的馮十二娘。」
字字如針。
針針見血。
見血封喉。
少女時的馮十二娘,戀他成痴。這是蕭呈唯一的慰藉……
可僅有的這個,馮蘊也不願給他。
她推翻了曾經的一切。
月牙巷裡枯守郎君的少女,羞澀慌亂的笑容,小鹿亂撞般歡快的步伐……
那些屬於他們的,沒有裴獗參與的過往。
她全盤否認了。
再端起那杯酒,微微傾斜,乾乾淨淨地倒在木桌上。
「覆水難收。你我也是如此。」
「阿蘊……」蕭呈伸手握住她,將她的手連同酒杯一起,籠入掌心,緊緊扣住。
「酒撒了,可以重新斟滿。」
他強行扳著馮蘊的手腕,將酒杯擺正,提壺重新注入。
「你看,還是一樣的酒,一樣香醇醉人。」
馮蘊:「不是方才那一杯了。撒了,就是撒了。何必自欺欺人?」
蕭呈眼睛赤紅,如若滴血。
他慢慢地,鬆開手,再繞過木桌,蹲在馮蘊的面前,單膝半跪,聲音嘶啞。
「阿蘊。不是當年的蕭三不肯珍惜你,也不是他無情無義,忘了與你的婚約。而是當年的蕭三羽翼未豐,處境艱難,還須靜待時機,才能娶你過門……」
他從沒有對人說過這種話。
再艱難,也沒有服過軟。
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伏低身段,眼淚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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