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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蘊眉頭微皺一下。
仍然覺得這件事情透著古怪。
「你為何如此?」
姜吟垂淚,「妾怕了。怕再被人帶走,被人賣去不知是什麼樣的人家。女郎,妾只想要一個安定,在這亂世里,有個可以安穩喘氣的地方……」
說到最後,她身子甚至在微微地顫抖。
馮蘊遲疑一下,寬慰了兩句,想到她昨日出去找家人的事情,於是問:
「找到你父母和弟弟了嗎?」
姜吟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哭得比方才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
「妾的父母和幼弟……他們……他們……死了。」
死了?
馮蘊很是意外。
「怎麼死的?」
姜吟哭著哭著,就笑了。
「他們都說,是餓死的。找到人的時候,弟弟蜷縮在阿母的懷裡,阿父抱著阿母,三個人躲在五亭橋下,活活餓死了。」
她聲音沙啞,泣不成聲。
這種悲苦是馮蘊所熟悉的。
那無能為力的嗚咽,帶著一種極度陰沉的氣氛,頃刻便籠罩住這間屋子,讓人喘不過氣來。
怪不得她如此害怕……
馮蘊沉默片刻,安撫般捏了捏她的胳膊,「沒事了,你不想走,誰都不能把你帶走,我護著你。」
「女郎……」姜吟撲在她的腿上,號啕大哭,哭濕了馮蘊的膝蓋,抽泣聲也變得斷斷續續。
「妾讓呂大哥幫的忙,在城裡買了三張草蓆,將他們埋在了安渡老城隍廟外的荒地里……挨著菩薩,多少受些香火,不會到了地下,還要挨餓。」
馮蘊不說話,只是輕輕拍她。
等姜吟將情緒都發泄出來,這才喚來小滿,為她端來一碗銀耳小米粥,粥里加了一點糖,勺子盛出來稠稠的。
這是眼下極好極珍貴的食物。
姜吟淚目,搖搖頭。
馮蘊道:「心裡苦的時候,吃點甜的,會好受些。」
姜吟抽泣著接過碗,看著她:「女郎也苦過嗎?」
馮蘊莞爾:「這世道的百姓女子,哪個不苦?不被狗咬,就被狼追,狗和狼都沒有,也少不得被蚊子叮幾下,無人不苦。」
姜吟對她的話似懂非懂,艱澀地跪坐在木案前用粥。
吃完一碗熱乎乎的粥,她情緒平穩下來,隻眼睛鼻頭仍是紅通通的,看著可憐。
「妾不知昨日那位公子是什麼人,若是他有所求,勞煩女郎替我回絕。」
馮蘊嗯一聲。
這是一個沒有料想到的結果,但她尊重。
即使姜吟是淳于焰一直在找的心上人蓮姬。
她不肯,馮蘊也不會交人。
「你先歇下,旁的事,不用多想,萬事有我。」
馮蘊離開姜吟的住處,出門便被一股蕭瑟的秋風沖了滿臉。
天冷起來了。
風吹來,滿是雞皮疙瘩。
小滿渾然不覺,笑盈盈地道:「女郎要是男子就好了,莊子裡的姬妾,就都嫁給女郎過日子……」
馮蘊沒理他,看向急匆匆過來的大滿。
「女郎,葉侍衛找你。」
馮蘊點點頭,走過木廊,一眼就看到葉闖立在院子裡。
以前有敖七在,葉闖很識趣地隱身,不去馮蘊的面前晃蕩,如今敖七去了信州,他便頂替了這個時常晃蕩的角色。
「女郎,有信州來的信……」
葉闖不太敢看馮蘊的眼睛。
那雙眼,又美又利,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馮蘊接過,「何人來信?」
葉闖低垂著眼,沒有吱聲。
看他這樣的表情,馮蘊心裡緊了一下。
等拆開信,才發現寫信的人是敖七。
馮蘊問:「大將軍有來信嗎?」
葉闖搖頭,「沒有消息。」
馮蘊淡淡唔一聲,低頭讀信。
都說字如其人,敖七的字真是對不起他那張臉。
裴獗的字大氣而遒勁,一筆一畫如刀槍入骨般滿帶肅殺,而敖七的字寫得那叫一個……
難看呀。
果然是一個因為崇拜舅舅而耽誤了讀書的少年郎。
可是,這樣稚嫩的字體,一口氣寫了很長。
他將信州的見聞都告訴馮蘊,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吃到什麼,他和營里的兄弟如何操練,如何打趣,如何偷偷喝酒,都一一寫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可轉眼,他又變成大人的模樣,告訴馮蘊要多食多睡,記得早晚加衣。
院子裡的大魚缸里,有他抓來養著的魚,他便說,「鯽魚要燉湯,鯉魚要紅燒,如果鰲崽想吃,裡面有十幾條泥鰍,全是給它的……」
「鰲崽十分的固執,從不肯讓我親它的臉。」
「等我殺敵立功回來,一定要親到它的。」
「讓鰲崽乖一點。」
「放心,我一切安好。」
諸如此類,寫了很多。
敖七像個碎嘴子。
但通篇看下來,沒有一句信州城的緊張氣氛,也看不到什麼緊要的事情,就如一封尋常的家書。
可兩軍陣前,怎會不緊張呢?
這孩子是怕她擔心吧?
果然,只要舅舅不在她的身邊而是在他的身邊,敖七就是個好敖七。
馮蘊突然想到將軍府里的崔稚。
她問葉闖:「敖侍衛有家書遞到將軍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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