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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平安輕聲喚:「陛下!」
「沒事。」蕭呈的聲音很平靜,就像真的沒事一樣。
這個夜很寧靜。
蕭呈雙眼重重一閉,好半晌再睜開,幾乎是屏息一般撐在案上慢慢起身,走過去打開抽屜,取出裡面用錦盒裝著的信件。
最底下一封,是褐色的封紙。
那是溫行溯離開信州去安渡尋人前,快馬傳到台城的密信……
蕭呈抽出來看了看,又丟回去。
沉默片刻,他又將任汝德從安渡傳來的幾封信,拿了出來。
這些信早就看過了。
許是今夜孤燈太冷,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啟封閱讀。
「裴獗新政,均田予民,安渡萬安五鎮大批流民湧入,安置得宜。」
「將軍府馮氏當家,開倉派粥,很得民心,為裴獗贏來善名,民眾不再稱閻王,多有讚譽……」
「裴獗獨寵馮氏,十餘姬妾皆受冷落。」
「立秋前,馮氏帶美食探北雍軍大營,與裴獗情意甚篤。」
「馮氏將花溪的田莊,更名長門,不知其用意。」
「馮氏整肅田莊,操練部曲,很是得心應手……」
「裴獗真是色令智昏,讓馮氏做里正,荒唐至極。婦人怎可為吏?」
「馮氏制茶,名曰遠恨綿綿。已托魏禮帶回一罐,呈上細品。」
「裴獗侍衛營兵卒二十餘人,日夜守衛長門,余不得力。」
「馮氏計設韋錚,毀太后聲譽。姬妾在她之手,也有傷有死,此女……心甚歹毒。」
案上壓著的,還有任汝德剛傳來的一封信。
上面有一句話,「裴獗快馬入城,攜馮氏雙人一騎長街狂奔,視若無人,河邊擁吻……」
每一個字,蕭呈都反覆看過很多遍了。
任汝德做到了他要求的「事無巨細」,但信中的馮氏,好像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
以前的馮十二娘是懶得理會那些庶務和雜事的,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從來沒有她欺負人的時候。
她親口說,只想早些做蕭郎的妻子,替他紅袖添香,為他生兒育女,伴他日出黃昏……
那個馮蘊是可以將一切交給他的,身心如一,感情炙熱、明媚,有時候會煩,但不可缺少。
以前的她,落入敵營,會想方設法傳信回來。
一定會委屈小意,喚他去救。
可眼下,她欣然接受了裴獗,與他郎情妾意,甚至告訴她的父親。
「蕭三郎我不要了,送給你和馮氏的女兒,就當全了生養之恩。從此你我父女,恩斷義絕,兩不相欠。」
這不是馮十二娘……
她說不出這般絕決的話。
蕭呈嘆一口氣,「因何生變?」
他明明已經做好了營救她的打算,早早就派去了任汝德和金戈鐵馬去安渡,他甚至為了她要拒絕馮瑩。
可她卻變了……
心甘情願跟了裴獗。
一封信都沒有再寫給他。
疼痛感便在這時襲上胸膛。
蕭呈捂住胸口,指節用力抓緊衣襟,尖銳的疼痛久久不散,比往常更為難耐……
他沉重地呼吸著,將額頭垂在桌案的信封上,安靜地閉上雙眼。
-
長夜難眠。
信州城,裴獗房裡的燈火也是一夜未滅。
蕭呈登基後大舉反攻,北雍軍將要面對的是出征以來最艱難的一場戰役。
信州城裡的百姓,不肯歸順,這讓北雍軍守城的困難成倍增長。
幾個將領守在裴獗的房裡,商量到天明才走。
各有各的意見,無外乎兩種——守,撤。
放棄信州,退回淮水,守好萬寧和安渡五城,對晉國來說,也是極大的勝利。
北雍軍有信心,讓齊軍過不了淮水。但退一步,長的是齊軍的志氣,也是新登基的正初皇帝的威風。
但死守信州,晉軍必將付出巨大的犧牲……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天亮時分,左仲興沖沖跑過來。
「報——」
隔著一扇門,也可以聽出他的喜悅。
「大將軍,敖七來了。」
裴獗眉頭微微一蹙,沒有回頭,目光仍在輿圖上。
「讓他進來。」
敖七滿臉是笑地走進來,額頭浮汗,手提環首刀,肩膀上掛著一個大包袱。
「將軍!敖七歸隊。」他拱了拱手,將包袱往裴獗的桌案上一丟。
「女郎托我帶來給將軍的。」
裴獗這才從輿圖上收回目光,看了敖七一眼,移向那個包袱。
敖七沒有注意到裴獗的表情變化,整個人都沉浸在投奔軍營和「獻寶」的喜悅里。
他將馮蘊的信和傷藥一股腦掏出來,擺放在桌上,又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黃紙。
「大將軍,這是女郎繪的圖,你來看。」
紙已經揉得很皺了,是馮蘊丟掉後,敖七又偷偷撿回來的,當寶似的放著。
「女郎可不得了,會畫輿圖呢。」
敖七小心翼翼地展開,生怕弄壞了它,那雙手撫著黃紙像捧著珍寶。
裴獗又看了他一眼:「她說什麼?」
敖七努嘴,示意阿舅看信,「信上都寫著呢。」
女郎說了只跟阿舅說正事的,敖七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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